我不想飄走,我想要被什麼固定住。
愚蠢的沖動被理智壓下,我不願意讓面前長久保持同樣姿态的男人看出我的任何情緒,哪怕心知肚明他已經足夠了解,卻還是在收回臉上的迷惘時搖着頭對他說道:“大衛,難道你不知道嗎?‘愛人’這種東西是不存在于我的世界裡的。”
“也許對于洛蔓貝爾的話,确實不太需要他的存在,不過,對于梅呢?”大衛重新靠近我,集合着很多情緒的笑出現在他的臉上,又在藥物的加持下變得很拉着我坐到擺放着唱片的書櫃前,鋪着幾層柔軟墊子的飄窗上面,調整着姿勢令穿透窗戶的幾縷陽光來到我身上。
他又重新換了一張黑膠碟片,在他瘦削的身邊,我聽到它正如同電影配樂裡一樣凸顯出他的存在,唱着:“我要賺一筆錢,然後逃離這瘋狂的世界”,而就在我快要相信這些總是如同禮服下藏着螞蟻一般的藝術生活帶來的人生道理時,大衛很是掃興的将唱片停了下來。
“我們不應該聽瓊妮·米歇爾的歌,這不太适合……”他拿夾着煙的兩根手指指了指我的方向,藍色的眼睛中像是淬着火光一樣,感到很有趣似的,一連串說出了幾個對我的稱呼,“橘子小姐,洛蔓,洛蔓……浪漫……”但卻始終沒有說出來應該出現在它們後面的話語,一味隻用滑燃又熄滅的火柴代替起來呼吸。
他好像一點也不覺着當世界熄火時,隻剩下我們兩個的末日中,需要什麼假大空的無聊話題占據彼此的雙眼。
坐在我身邊,他似乎有很多要說的,也有很多要來指責的,但是最終,他卻隻是拿穿透衣服布料仍然會讓我感受到痛感的肩膀碰了碰我的。
“就像我之前說的,梅,我們應該一起在你的生日前舉辦一次生日派對。”
“那怎麼不為我來提前辦場葬禮?你知道的,大衛,你可以獲得教堂裡面唯一一個哭訴者的榮耀身份。”我像是從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刻薄那樣擠兌着大衛,眼睛轉來轉去的,把他沉默寡言的反應當作是對自己的取悅,“你可以這樣,你可以……”
“啊……是嗎?”他小聲的開口疑惑了一句,又或者是我在恍惚間聽錯了,因為在這樣如同氣音一般的話語過後,他薄薄的嘴唇又緊緊地閉了起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天色逐漸變黑,誰的食欲又因為得不到滿足而變成有些折磨的胃痛,令身體蜷縮成一團,手心生出虛汗時,我聽到大衛很為難一樣開口告訴我道:“我沒辦法永遠在這裡,洛蔓,我想你也沒有辦法。”
“掃興的弗雷德,”我不滿的皺起眉毛來看向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說辭,“如果你可以,就當一個對故事結局毫不在乎的人吧。你幹嘛要在現在來和我說這些事?該死的巡演……我從來都不太喜歡它們。”
“那就想想你會在演出結束後見到的那些人,梅,用你漂亮的腦袋來想一想,”大衛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将自己的身體貼近了我的,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們的額頭已經開始像是被塗了一層膠水那樣,緊密的粘合在了一起,傳遞腦電波般,我看到他瞳孔不一的雙眼,其中一個倒映出我的模樣來,引導似的告訴我:“說出來,說出來你的想法們吧。”
“你真的想知道嗎?”
“當然,”大衛輕輕點了點頭,“看起來我們沒辦法再成為筆友了,洛蔓,你可以說些謊言騙我,你可以說,你還會把我當作弗萊德,但我們都知道,你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呃,男人的味道,”我不屑的冷笑了一聲,移開眼神,又重新帶着滿滿的攻擊力看向他:“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弗雷德?”
“是啊,對我說說吧。”
“啊……”我故作玄虛的從大衛的身側逃走,哼着歌,一點兒也不着急的帶着裙擺轉了好幾個圈,一副最典型的瘾君子模樣來展示眼下因為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最後實在累了,才靠在石膏壁爐旁,将過分脆弱的太陽穴抵在尖端,說着:“我想和你一起回到你的家裡,好嗎?讓你的妻子來為我辦一場生日派對,我想要女人的陪伴…”
話說到最後,我幾乎分不太清自己是在為了挑釁大衛,看到他一臉糾結的模樣,還是隻是一味的宣洩自己,因為傷口總是隐隐作痛,無論是我在故作輕松的講述出這些話的時,還是大衛恍然大悟一般說出:“你說安琪嗎?”的瞬間。
安琪,安琪。
這樣難聽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我的世界中足足兩次?
我眨着眼隐藏在黑暗中來試着掩蓋自己的情緒,無比希望這裡有一場戰争,但大衛表現出的模樣卻穩定的可怕。
“好啊,”我聽到他說,重新點燃一根煙的時候,煙卷尖端的火光就是指引我找到他的路标,黑暗像是棉被一樣覆蓋了我們的周圍,他的觸感在腳邊爬起,藤蔓一樣纏繞住我的小腿,摸着我的頭時,他把我帶到懷抱裡,确認我還存在一樣神經兮兮的說:“安琪會很開心你來做客,洛蔓……”
抱住我的大衛好像在故意提起讓我不太舒服的名字,在喉嚨間缭繞着令我被兩個女人的名字混淆在一起。
而我就像是最最愚蠢的那種野生動物一樣,明明知道,擺在面前的或許是個漏洞百出的陷阱,卻還是因為陷阱上面那一點點甜蜜的出現,而被莫名的激動令泛起紅色的臉頰引發出顫栗。
大衛的手臂長久固定在我的腰間,嘴巴裡還在說着有關于他妻子安琪的故事,分辨不出情緒的語氣像是幹巴巴的搖籃曲,但是卻并不能哄睡我的思緒,反倒讓它們愈演愈烈的出走,第一次感到奇怪,因為難以想象的是,在這樣漫長共同相處的時間裡面,我和大衛竟然從沒有任何為彼此脫掉衣服的機會。
喋喋不休的嘴巴像是被淋上橄榄油的小番茄,被裝在透明的玻璃碗中随着餐具的晃動而進行躲避。
我期望自己能夠站在如同保齡球一般的它們面前拿下滿分,看到電子熒幕上面出現的分數進行着自豪。所以,在大衛已經試着用含糊不清的語氣來講起安琪會為我做出什麼拿手佳肴時,我用盡了自己的力氣,把他的毫無防備的身體猛地推向到了房間的另一端。
沒有目的地的動作被沖動完全占據,我沒有任何計劃,聆聽者男人的身體随着我的推搡悶哼一聲,卻覺着這是充滿了情欲的呻吟,與似乎被我們不經意間碰到的某個藝術品擺件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糾纏在一起進行雛鳥吟唱。
我的手臂因為未知的熱烈主動撐住了牆壁,抓住了未來一樣看向黑暗,感受着微乎其微的呼吸聲,好像在和黑暗對話一樣,毫無羞恥的問道:“你叽裡咕噜說些什麼?弗雷德,你想親親我嗎?就在現在……”
“這是你提問的方式嗎?”大衛沒有對我話語的絲毫驚訝,很平常一樣用手摸了摸我臉頰一側的頭發,又攀到耳垂,催促我的答案道:“我在等着你的回答呢。”
“這不是很簡單嗎?我總不能連問也不問就來親你,那樣的親吻是流氓行為。”我毫不掩飾地回應了大衛的問題,把他此刻的的不解風情,或是對待家庭的忠誠諷刺着稱呼為:“蠢蛋行為”,剛想要像是炸毛的貓一樣,對着他順理成章的發揮某種出于無力卻總是想要爆發的脾氣,便感受到了唇邊出現的柔軟觸碰。
短暫的,輕巧如同被固定在最外圈婚紗裙擺的。
我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在所有不解的理解中思前想後着進行自我博弈,最後才反應過來。
——原來這該死的男人真的親了我。
永遠都不嫌遲來的反擊出現在手心與大衛瘦削的臉頰上,我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打到了他哪裡,轉過身點燃白色蠟燭,小心翼翼的将它端到大衛面前時,隻看到了他凸顯出微紅色的雙唇。
它們生長在慘白,寡淡的畫布上面,偶爾随着被藥物控制的大衛一起,不由自主似的沖我揚起嘴角。
大衛的一切在此刻都變得分外清晰,與身後白色的牆壁形成明顯對比的發絲帶着我的手指進入摸索,他的眼中不知道醞釀着什麼樣的花招,也許是明天就令我身敗名裂的謠言绯聞,但我卻仍然在隔着火光,進行對視的幾秒鐘以後,敗者一樣扔掉了蠟燭,再一次貼近了大衛。
他沒有拒絕,就像我沒有拒絕他般接受了我的一切。
不均勻氣喘将我們變成了需要藥物才能進行呼吸的病患,他的鼻尖紅紅的,也許是染上了我的口紅,但卻别有一種脆弱美感的滋味,在把他壓向地毯時,我聽到他問:“你确定要這樣做嗎?洛蔓?”
其實我不太确定。
短暫的猶豫激發了男人的不滿,沒有猶豫,他衣衫不整的重新坐起身,一言不發的背過去将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透明物質重新塞進鼻腔裡,接着,又當着我的面,完全變成瘾君子那樣問道: “你應該用我的手指進行自我安慰,噢……這算是冒犯嗎?我的洛蔓?”
他沒等到我的回答,他再次因為用藥過量而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