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的前任于某一天突然離開了他，或許也并非突然，是在阿修羅提出想要結婚的翌日離開他的。

阿修羅醒來的一早，發現同居的屋内沒有了前任的身影，也沒有了前任的私人物品，床上甚至也沒有了對方殘留的溫度，使他不由得産生了根本就沒有前任這個人的錯覺。

但是手機的鎖屏壁紙是前任帝釋天的照片、相冊裡還保存了兩千多張他的日常照片和約會時拍的照片、視頻，通訊錄裡的緊急聯系人還将他備注為了老婆、他和帝釋天的聊天、通話記錄都無聲地告訴了他一切都是事實，帝釋天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也是事實。

阿修羅試着撥打帝釋天的電話，然而手機裡總是傳來機械的女聲，無情地告訴他對方的手機已關機。他都顧不上吃早餐，隻是快速洗漱了一下，就急忙前往了帝釋天的父母家，然而他們也不知道自家兒子的去向，也打不通帝釋天的手機。

于是阿修羅又在他們同居的屋子周邊找了很久，也問了在附近公園鍛煉散步的老人，以及附近便利店和沿街商鋪的店員，他們也都說沒看到帝釋天。

阿修羅四處找了他一天，最後在臨近淩晨的時候，拖着疲憊的步伐，絕望地回到了他們同居的地方，屋内漆黑一片，他都不想開燈，餓了一天的他依舊沒心思吃飯，隻是喝了一杯水就倒到了床上，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摟枕邊人，然而在黑暗中摸了個空，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才睡着。

到了工作日時，阿修羅自己請了假，然後一大早便前往了帝釋天工作的公司，卻得知帝釋天已經辭了職。在被告知此事的時候，他全身無力地癱坐在了公司門口，絲毫不在意他人的異樣目光，心中隻想着能再次見到帝釋天，他在台階上坐了很久都沒有從沉重的打擊中緩過來。

接下來，阿修羅每天都堅持不懈地給帝釋天打好幾通電話，結果聽到的都是機械女聲，他已經猜到了帝釋天換了手機和手機号，但他依舊抱着一絲期待，期待着這一次電話一定能打通，期待着對方告訴他這隻是一個玩笑，他會馬上搬回來。

在帝釋天離開之後，阿修羅茶不思飯不想，工作也打不起精神，他花了足足半年的時間，也還沒有徹底從被甩的悲傷中走出來。他有些後悔提出結婚了，如果當初沒有提出結婚，帝釋天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他了？

回想起兩人的初遇，是在一家小小的咖啡館，阿修羅還清楚地記得那是個陽光甚好的午後，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了帝釋天的身上，使他産生了一種帝釋天是從天上降臨到人間的神聖的存在的錯覺。

當時帝釋天穿着白色的針織衫，袖口被他拉長包住了手背，隻露出了凍得有些微微發紅的手指，他的指甲上還塗着金色的指甲油，他用那白皙纖長的手指往咖啡中接連扔入了十多塊方糖，然後捏着勺子緩緩攪拌了起來。

“你這喝的已經不是咖啡，而是糖水了吧？”阿修羅無比震驚地看着他。

“我喜歡甜食。”帝釋天擡起腦袋來莞爾一笑，金色的耳環也随之抖動了一下，阿修羅又看他看得入迷了，視線從他的耳垂緩緩下移至了頸部，鎖骨處也隐約可見，好想在他白皙的肌膚上留下自己的烙印，阿修羅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

由于當初彼此都遇不到喜歡的人，雙方父母又都催着他們快奔三了，該結婚了，于是不願随便找人結婚湊合過日子的兩人便在網上的戀人租借平台簡單聊了一下各自的情況，他們都想先租借一個戀人應付一下父母，最後兩人談妥了條件後便相約在咖啡館見面了。

“你真的是男人嗎？”阿修羅很突兀地問道。

“怎麼？喜歡化妝的男人不符合你的要求嗎？你稍微等一下。”帝釋天打開了自己的手機相冊，然後遞給了阿修羅道，“這是我素顔的樣子，你覺得這樣去見你的父母合适嗎？”

“化着妝也行。”阿修羅在看手機相冊的時候，不禁牢牢握住了帝釋天冰涼的手，“現在暖和點了嗎？”

“暖和了，謝謝。”帝釋天又沖他嫣然一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令人滿意，接下來的一年就拜托你了。”

阿修羅最初是想随便租一個同性的戀人在父母的面前“出櫃”，讓他們别再催自己結婚了。他在見到帝釋天之前也完全沒有想結婚的打算，但在見到帝釋天之後，他真的向父母出櫃了。

兩人在咖啡館先簽訂了一年的戀人互租協議，如果雙方都對彼此滿意的話可以續簽一年。協議内容是由帝釋天在見面前就打印好的，主要是在假扮戀人的時候，不可以影響對方的生活，可以肢體接觸，但不上床，也不結婚，隻是在雙方父母面前裝裝樣子，違約的話立馬終止協議，阿修羅一開始也同意了并在協議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兩人在第一年的協議期内和彼此的父母見了面，盡管兩人隻是互租戀人的關系，但阿修羅從初見時就對帝釋天動了真情，将他視作了真正的戀人，兩人經常會一起出門約會，不隻是在父母面前裝裝樣子而已，阿修羅是真的想跟他擁有更多的共處時間，隻是不知道帝釋天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有着同樣的想法。阿修羅有好幾次都想對帝釋天提出結婚，但是他又怕違反了協議内容，帝釋天會終止協議，就忍住沒有提。

兩人在第二年續簽戀人互租協議的時候，又來到了初見時的那家咖啡館，帝釋天穿着阿修羅在上一次約會中給他買的卡其色風衣，手上戴着的黑色毛絨手套也是阿修羅在去年平安夜約會時送他的聖誕禮物。

兩人依舊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單，帝釋天将手套摘下後，取出了新的協議書，遞給阿修羅過目。阿修羅在看到帝釋天将協議書上不可以上床的條例給删掉的時候怔了一下，他反複閱讀了幾遍新的協議書，也沒有找到不可以跟帝釋天上床的字樣，隻寫了不能和其他人約會、親熱的條例，而且協議上還補充了一些新的内容，是關于共同生活的内容，比如同居時家務如何分配，以及不能将其他人帶回家等禁止事項。

“阿修羅是不是不同意這份新的協議？”帝釋天心存顧慮地問道，“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續簽了？”

“沒有啊，你為什麼會那麼想？”

“因為你看了好久，比第一次簽的時候看得要仔細多了，如果你有什麼要求，也可以加上去，還是說你不想跟我共同生活？”

“共同生活也隻是在父母面前裝裝樣子？而不是因為你想跟我共同生活才加上去的？”

“……我想他們看到我們還沒有進展，也差不多該催了，所以……”

“那麼你把不可以上床給删掉了，所以跟我上床也隻是在他們面前裝樣子？”

“……阿修羅如果不願意的話可以重新加上去，反正父母也看不到我們到底有沒有上床。”

“不用加上去了。”

帝釋天聞言後松了一口氣，繼而問道：“那麼阿修羅對這次的協議内容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如果有一個喜歡到想跟他結婚的人了，那麼協議會怎麼樣？”

“……阿修羅有喜歡的人了？”帝釋天驚訝道，“是你公司裡新來的女同事嗎？你之前也說了有個外籍女員工被派到你的部門了，是她嗎？你此前都沒有跟我提過有喜歡的人，是她出現後你才提的吧？”

“你怎麼還記得我随口說的這些工作方面的小事？我是說如果，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喜歡的人不是她。”

“那麼等阿修羅決定跟别人結婚的時候，我們的協議就無效終止。”

“那當你有喜歡的人的時候呢？”

“為什麼阿修羅要在今天簽協議的時候問我這些問題？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那你就不用勉為其難地跟我續簽協議了。”帝釋天一把搶回了阿修羅手中的協議書，紙都有些捏皺了。

“如果我不簽，你又要去找别人了吧？”阿修羅又搶回了協議書，火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手印。

然後兩人就此開始了同居生活，阿修羅在同居期間親熱時，得知了帝釋天其實是雙性後，更想跟他結婚了。

兩人除了有一紙協議之外，相處起來和真正的戀人并無區别，阿修羅時常覺得帝釋天可能也對自己動了真情，所以才會删掉不上床的協議條例的，因此他也經常會表露出對結婚感興趣的想法，他會拿着手機詢問帝釋天喜歡哪一套婚紗，問他如果要度蜜月的話最想去哪裡，問他理想的婚後生活是什麼樣的。

可是每當帝釋天聽到他談起結婚的話題時，臉上的笑容都瞬間消失了。他想帝釋天可能是真的不想結婚吧，便問他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了，他回答說也不是，于是阿修羅就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說不定等到第三年續簽協議内容的時候，帝釋天會把不結婚的條例也給删掉吧。

阿修羅終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快要續簽第三年戀人協議的前夜，他在跟帝釋天親熱之後，摟着他在床上閑聊時突然對他說道：“我們都相處兩年了，差不多别簽協議了吧？”

帝釋天怔了一拍後問道：“為什麼？阿修羅不想再繼續租我當戀人了嗎？你對我哪裡不滿意嗎？是不是同居期間，你發現了我的很多缺點？所以不想再跟我續簽了？”

阿修羅确實是不想再互租戀人了，他想要一輩子都占有帝釋天，于是回答道：“這兩年裡我對你非常滿意，也沒有覺得你有很多缺點，我隻是不想再玩這種戀人租借遊戲了，我想跟我這輩子最愛的人結婚了。”

“是嗎？那麼從明天開始就不續簽了。”帝釋天的語氣平靜。

“真的嗎？你答應我了？那明天正好是周日，我們先一起去看看婚戒吧？”

“……三個人一起去？”

“三個人？難道你肚子裡已經有了？！”阿修羅驚喜地撫摸了一下帝釋天的腹部，“是之前不小心弄破的那次嗎？那次之後你也沒吃藥吧？”

“……還沒，阿修羅是真的想結婚嗎？”

“當然想啊，已經想了很久了。”

“……和……”誰？帝釋天最後沒有發出聲音地問道。

“啊？你說什麼？”

“你明天是想讓我幫忙給你喜歡的人挑戒指嗎？”

“你這說得也太繞了吧？你就挑你喜歡的款式。”

“……在戀人協議終止之前，阿修羅可以再抱我一次嗎？不避孕的那種。”

“沒想到你比我還急，在結婚前就已經想造娃了嗎？好啊，抱幾次都沒問題。”阿修羅笑着覆上了帝釋天的唇瓣。

于是兩人又親熱了許久之後，帝釋天于翌日早上就帶上自己的私人物品消失了。

阿修羅再一次見到帝釋天是在他離開了自己約半年之後的某一個周六午後，陽光雖明媚，但阿修羅的心情依舊陰郁，尤其是當他在出差地的商業街看到帝釋天挺着大肚子，和一個白發黑膚的高個男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時候。

男人扶着帝釋天緩步走着，阿修羅就跟在兩人旁邊，然而帝釋天沒有注意到他，阿修羅清楚地看到兩人的左手上都戴着婚戒，他很想立刻攔下帝釋天，質問他當初不答應自己的求婚是不是因為這個男人？但他又擔心帝釋天受到驚吓後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所以克制住了這種沖動。

阿修羅跟着兩人走了一段路，隻見兩人進了一家母嬰店，他也沒多想便跟了進去。

導購員熱情地來到帝釋天的面前，問他需要買些什麼，帝釋天說想要雙胞胎的嬰兒車和嬰兒床，此刻他依舊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阿修羅。

正當兩人挑完所需要的東西去收銀台付款并填寫郵寄的時候，阿修羅身旁的一位孕婦突然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

“你沒事吧？”阿修羅蹲下來詢問道，其實他此刻根本無心顧及他人了，但他還是無法做到完全無視身旁需要幫助的人。

“能不能送我去醫院？拜托了。”孕婦抓着阿修羅的手臂求助道。

“可我沒開車來，我幫你喊救護車吧？”阿修羅趕緊拿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

店内有不少人圍過來詢問孕婦是否需要什麼幫忙，當帝釋天湊過來張望情況時，也終于發現了阿修羅的存在。

“阿修羅怎麼也在這個城市？”帝釋天的聲音微微顫抖着，他震驚地看着蹲在孕婦身旁的阿修羅，他又看了一眼正抓着阿修羅手臂的孕婦，随即語氣中含着一絲憂傷道：“阿修羅的老婆已經要生了嗎？竟然比我先生？阿修羅在我們還是戀人的時候就已經跟她……”

“她不是我老婆！”阿修羅趕緊站起來，走到帝釋天的面前解釋道，“我這周來這個城市出差，明天就準備回去了，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跟你偶遇。”

“是嗎？那麼阿修羅的老婆是在家等你回去嗎？她是不是跟我完全不一樣，是一個很會做料理的人？”

“……自從你離開之後就沒人等我回家了，更沒有人做了熱騰騰的飯等我回去，我幾乎都是在外面湊合吃的，一個人也沒興緻做飯了，你不在，吃什麼都不香。”

“可阿修羅不是說要結婚了嗎？”帝釋天疑惑地側了下腦袋，耳環也跟着微微晃動了幾下，他又瞥向了阿修羅的左手，驚訝道，“你怎麼沒戴婚戒？我離開的前夜，你還興奮地說要去看婚戒的，難以想象你會把戒指摘下來。”

阿修羅覺得帝釋天每動一下，耳環也跟着晃動的樣子看起來真的格外迷人，不由得令他回想起初見時在咖啡館被他攫住了視線的一幕幕，以及他離開的前夜，異常主動的模樣，那夜的耳環也晃得厲害，然而他現在戴着的耳環已經不是之前的那一副了。

阿修羅長歎了一口氣後，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你這是在故意挖苦我嗎？”

“挖苦？啊……又開始動了。”帝釋天垂下腦袋，目光柔和地将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阿修羅在跟我說話吧？”

“你是什麼時候結婚的？”阿修羅将視線落在了帝釋天左手的婚戒上，“把我甩了之後馬上就和别的男人一起生孩子了嗎？”

“把你甩了？當初明明是你提出分手的。”帝釋天又擡起腦袋，與阿修羅的目光交彙，隻見阿修羅的眼中帶着濃濃的醋意與哀傷，帝釋天第一次見到阿修羅露出這種表情，他的這種表情和自己在得知阿修羅想和别人結婚之後的鏡中的自己的表情很像。

“我什麼時候跟你提出分手了？我當初明明是在向你求婚，我還以為你也答應我了，可你翌日一早就一聲不響地把我甩了，那個周日我本想帶你去挑婚戒的，結果找了你一整天也沒找到你，打你電話你也總是關機。你離開後，我沒有一天是不想你的，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可你竟然在這個遙遠的城市和别的男人結了婚，還和他有了孩子？”

帝釋天的唇瓣微啟，正當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白發黑膚的高個男人走到了帝釋天的身旁，一把摟上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