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個極為平常的周末午後,天氣晴好,微風習習,不是很悶熱,街道上所有臉上洋溢着笑容的行人都沒有想到他們的和平生活即将劃上終止符。
情侶依舊恩愛地挽着手,父母牽着孩子往玩具店走去,年輕的母親不知所措地抱着哭泣的嬰兒拼命哄,學生模樣的幾個男生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地讨論着遊戲,一些女性在和閨蜜逛街、喝下午茶,有些人牽着愛犬漫無目的地散步。
帝釋天坐在大商場的按摩椅上,專心緻志地閱讀他剛從書店買的美食題材的戀愛小說《甜辣之争》,這日他去書店原本是為了尋找寫畢業論文需要用到的相關書籍,平常幾乎不看愛情小說,隻是這本書被擺在了暢銷榜最為醒目的位置上,而恰巧封面上的精緻甜點又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隻是看了一眼簡介,就徹底被吸引了,立刻買了一本,一口氣讀了幾十頁。
每個人都在享受他們的假期,然而,風雲突變。
當女人發現自己挽着一個逐漸發黑的臂膀時,疑惑地擡頭往男友看去,竟看到帥氣的男友面目猙獰,立即尖叫着松開他的手臂,脫掉高跟鞋,不顧形象地赤腳逃跑。孩子哭喊着想要掙脫“父母”的手,那已經不再是自己的父母了。年輕的母親驚恐地望着懷中的一堆煤炭,把剛出生不久的“寶寶”抛了出去。狗朝着它們的“主人”吠叫不止。
街上混亂成一片,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不再遵守交規的司機開車逃跑時不知車輪碾到了什麼東西,一心隻想逃命。
沉浸在故事中的帝釋天也終于察覺到了異變,他合上書本,從按摩椅上起身,冷靜地環顧四周,隻見正常人推推搡搡地逃進商場,有人跌倒在地,被人群踩成了重傷,奄奄一息地喊着救命。
而肌膚成了煤炭色的面目猙獰的“人”追着正常人也進了商場,那些“人”簡直就像是電影中的喪屍,但他們似乎不懼怕陽光,被他們咬到的正常人也逐漸變為了他們的夥伴,他們看似無差别地攻擊着正常人,然而帝釋天并沒有遭到攻擊,幾個喪屍繞過了他,似乎是因為他沒有尖叫發聲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他的體溫較低,難以被他們感應到。
帝釋天盡量斂去氣息,輕手輕腳地繞過了幾個喪屍,準備回家看看家人情況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摔倒在地的小女孩,她哇哇大哭着,即将要被幾個喪屍圍攻,于是他敏捷地沖上前去,一把抱起女孩,并捂住了她的嘴,邊逃邊輕聲道:“别哭,别發出任何聲音。”
這個看似隻有三四歲的金發女孩吓得不敢出聲了,将小腦袋埋進帝釋天的懷抱,閉上雙眸,不敢再看這個可怕的世界一眼。
帝釋天抱着這個陌生的女孩逃離了商場,震驚地發現街道上目力所及之處幾乎已經沒有正常人了,喪屍們遊蕩在街上,尋找獵物,當他們不慎撞在一起的時候,開始互相撕咬,想要吞噬對方,在互相吞食的過程中,這不知名的“傳染病”很快就變異了。
“新感染者”的首選目标是年輕女性,他們把躲藏在角落裡低聲啜泣的女人拉扯了出來,沒有咬她們,而是撕光她們的衣服,對她們展開暴行,沒有找到女人的感染者則對年輕男人伸出了魔爪,摧殘他們的身體,摧毀他們的自尊。
帝釋天雖想要拯救他們,可受害者衆多,他的懷中又抱着一個孩子,實在是無能為力一個個地去幫助他們了,目前首要的是确認家人的安危,并将女孩帶到安全的地方。
歸途中,他聽到了一個女人的悲鳴,聲音甚是熟悉,并且對方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帝釋天,救救我!”
帝釋□□聲源望去,隻見那個女人身下血流如注,他悲憫的目光往她的臉部移去,很快認出了她,高中畢業典禮那天,他曾經險些被她從學校天台推下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她。
帝釋天又望了望懷中的女孩,決定忽視高中同學的求救,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去,身後傳來了那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和咒罵聲。
“帝釋天,你為什麼不救我!僞善!你也應該嘗嘗這滋味!去死吧,你們都去死吧!啊啊啊,救命!”
帝釋天回頭望了一眼她的方向,隻見她的喊聲引來了更多的喪屍,将她層層圍住,再也看不到她了,他稍微有些愧疚地繼續前進,她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帝釋天又走了一段路,看到迎面走來了一個熟識的鄰居,隻是他也被感染了,不安的種子迅速在帝釋天的心中發芽,既然住宅區附近也出現了感染者,那麼父母和哥哥或許也有危險。
如此想着,他加快了步伐,避開了幾個感染的鄰居,來到了公寓樓下,沒有搭乘電梯,而是惴惴不安地走到了最高層28樓。
終于回到家門口時,他看見防盜門竟是敞開的,他近乎絕望地走進去,結果發現每個房間都空無一人,沒有喪屍,也沒有家人的屍體,不知道家人都去了哪裡,難道他們也因為擔心自己所以出去尋找他了?可路上沒有看到他們,他們應該沒有被感染吧?或許他們是去了更安全的地方?
帝釋天關上了防盜門,決定留在這個暫時還算安全的地方等待家人的聯系。他将女孩放到了木地闆上,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雙臂早已經發麻,且失去了血色,正因為懷中的是生命,他一路上才本能地沒有松手。
女孩仍舊緊閉着眼睛,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是不是又被抛棄了,她也不敢出聲問。
“現在可以小聲說話了,這裡沒有怪物。”帝釋天蹲下,湊到她耳畔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一個人在商場?你的爸爸媽媽呢?”
女孩緩緩睜開眼睛,警惕地環視四周,發現确實沒有怪物後才開口回答:“我爸爸媽媽吵架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發生了這種事後,或許他們也很擔心你呢,等外面稍微安全一點了,我們一起去找他們好嗎?”
“嗯。”女孩點了點腦袋,不安的情緒也漸漸被帝釋天的柔聲細語所驅散了,她仔細打量了帝釋天的容貌,驚訝道,“你跟我媽媽長得好像啊!”
“是嗎?你還有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叫弗莉娜,媽媽叫忉利天,爸爸是弗栗多。”
“你媽媽是忉利天?!你竟然是我的表侄女?”
“你認識我媽媽?”
“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的話,我當然認識,仔細看看,你長得還真像你媽媽。我叫帝釋天,是你的表叔,你媽媽有跟你提起過我嗎?”
“我知道帝釋天表叔!媽媽說過你跟他一樣可以生寶寶。”一聽到熟悉的名字,弗莉娜徹底安心了,問起了無關緊要的話,“叔叔家裡有小妹妹嗎?”
“我家沒有小妹妹,看來你真的是我的小侄女。”帝釋天溫柔地撫摸了一下侄女的腦袋。
他的思緒飄回到了高中的時候,某一天聽說表哥忉利天突然跟着一個名聲不太好的男人私奔到國外去了,此後就斷了聯系,親戚們都搞不懂他究竟是看中了那個男人的什麼地方,也猜想過他杳無音信是因為死在了國外,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隻是他回來得不巧,碰上了這次大面積感染。
等等,或許國外的感染更嚴重呢?他是帶孩子逃回來的?
“國外也有剛才那樣的怪物嗎?”帝釋天脫口而出了自己的疑問。
“有好多好多。”弗莉娜回想起了國外的可怕遭遇,不禁瑟瑟發抖,她不知道父母到底花了多少錢才帶她坐上飛機遠離了那個地獄,剛以為來到了天國,結果這裡也成了地獄。
帝釋天擁住侄女,柔聲安撫道:“别怕,我會保護好你,也會幫你找到爸爸媽媽的,你爸爸媽媽是什麼時候帶你回天域的?”
弗莉娜在帝釋天的懷抱中不再顫抖了,她回道:“今天早上,媽媽說先去外公外婆家,爸爸說先去爺爺奶奶家,他們問我跟誰走,我想在商場樂園裡玩,然後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
“他們不是不要你,也許他們都以為你跟着對方走了,不過你怎麼不跟上去啊?一個人多危險,要是我剛才沒有遇到你,你就要被怪物咬了。”
“……”弗莉娜抿唇不語。
帝釋天也能夠理解侄女剛從可怕的國外逃到暫時安全的天域後,想要賴在商場樂園裡盡情玩耍的心情,不過天域也一下子變為了煉獄,表哥他們既然預先知道會有這種情況,就不應該吵架,丢下女兒不管的,等遇到了表哥,一定要好好說說他們。
“你要喝點飲料嗎?有蘋果汁和葡萄汁,還有椰奶。”
“我想喝熱可可。”
“我家做甜點用的可可粉好像不多了,我去廚房看看。”
帝釋天剛走一步,侄女就緊緊貼到了他的身上,抱住他的腿,他低頭看到她臉上的懼意,便安慰道:“不用害怕,那你跟我一起去廚房吧。”
“嗯。”
兩人一起來到廚房,帝釋天用僅存的可可粉給侄女泡了一杯熱可可,自己則倒了一杯椰奶,然後兩人回到客廳沙發上,依偎在一起。
“我可以看動畫片嗎?”弗莉娜望着電視機,小聲問道。
“現在最好别開電視,我不知道怪物們對信号是否也有反應,如果他們闖進來就不好了。”
“那好吧……我想爸爸媽媽了。”
“我給你講講你媽媽小時候的事好嗎?”
“嗯。”
帝釋天一邊回想自己和忉利天表哥的點點滴滴,一邊懷念地講述着往事,他們相差五歲,他從小就憧憬着他,表哥也一直都是親戚們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孩子,直到他突然被壞男人拐跑了,親戚們都說他瘋了,對此帝釋天也很震驚,他們之間有很多共同話題,但不曾聊過戀愛的話題,他還以為表哥對戀愛不感興趣,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偷偷談的戀愛,他不像其他人,熱戀時也沒有将幸福表露在臉上,沒有為愛而失去理性,因此帝釋天認為他是慎重考慮後才跟着那個親戚眼中的壞男人私奔并生了孩子的。
弗莉娜聚精會神地聽着帝釋天的講述,當夕陽向大地撒下最後一抹餘晖時,屋内一片昏暗,帝釋天不敢開燈,他在昏暗中,煮了兩碗面,和侄女一起吃了簡易的晚飯。
家人們遲遲沒有回來,帝釋天也沒收到任何聯絡,心裡多少也有些不安了起來,但在侄女面前,他沒有将心中的不安表露在臉上。
夜漸漸深了,每天必泡澡的帝釋天實在是忍不住了,他帶着昏昏欲睡的侄女一起去了浴室。
周圍一片昏暗,身在高處,也聽不到街道上的尖叫聲,泡在溫暖的洗澡水中就像是在母親的腹中一樣令人安心,現在的片刻安甯使他暫時忘卻了午後的地獄。
突然,窗戶處的一個黑影遮擋住了月光,本就昏暗的浴室更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個黑影還敲打了一下窗玻璃,帝釋天驚恐地屏住呼吸,也捂住了侄女的口鼻,兩人的心髒愈跳愈快,似乎都要蹦出胸膛了。
帝釋天難以想象喪屍可以徒手攀爬到28樓,難道是因為自己忽視了高中同學的求救,現在報應找上門來了嗎?自己也會被喪屍無情地奪走第一次,并被不斷侵犯嗎?
黑影又輕輕敲打了三下窗玻璃,打斷了帝釋天對未來厄運的想象。
他尋思着喪屍應該不會那麼有禮貌,還知道敲三下吧?難道是正常人?可正常人真的能爬到那麼高?又或許是特種兵來營救他們了?
他漸漸鎮靜了下來,然後起身打開了上鎖的窗戶,緊接着,窗外的黑影敏捷地躍進了屋内,又随手關上了窗戶。
“弗莉娜,你還好吧?”男人蹲在浴池邊,沖着女孩問道。
“爸爸?”在黑暗中,女孩辨别不清來人,隻聽聲音似乎是父親沒錯,隻是他對自己說話的語氣和平常不太一樣。
帝釋天借着月色打量這個陌生男人的臉,一下子就被他的容貌和體格所吸引了,他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麼叫做心動,隻是聽到侄女喊了他爸爸,他的初戀就像是昙花一現,短短幾秒就失戀了。
“……你就是弗栗多嗎?”帝釋天的聲音中透出一絲淡淡的失落。
男人聞聲,擡頭望向帝釋天的方向,看到他在清冷的月色下顯得無比聖潔的裸體後,微微一怔,随即解釋道:“我不是弗栗多,我是他弟弟阿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