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瀕死之際,安平晞眼睜睜看着魂魄朝黑袍人掌中飄去。
眼前突然裂開一道雪亮的閃電,照耀天地,她猛地醒過神來,感到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拽住了她的臂膀,将她從混沌中強行扯了出來。
耳畔似乎有人在說話,讓她冷靜下來、屏住呼吸、全身放松。
身體漸漸漂浮起來,周遭死一般的寂靜。
有人抱着她在水中載浮載沉,這感覺太過逼真,可無論是真是幻,她都已無暇細究。
身體和精神都疲倦到了極點,心底那根弦稍微放松,她便徹底暈了過去。
再度清醒時,安平晞隐約聽到風雨聲,她伏在一個人背上,那人正負着她行走在空曠雨夜。
她知道是二哥,也隻能是二哥,像前世一樣,她又将她從必死的境地帶了回來。
随着意識的清醒,傷口處的痛感也開始蘇醒,她想開口說話卻一絲力氣也沒有。
無論如何,隻要能活着就赢了。
但活着卻要遭受漫長的噬骨蝕心之痛,她幾乎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除了痛苦。
身邊人來人往,充斥着或熟悉或陌生的聲音。
有人面對痛苦選擇逃避或轉移注意力,但她卻是當頭迎上,用所有心力去感知深入骨髓的痛苦,在心裡想象着若有實體,它們會是什麼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痛感終于變弱,至少她不用将所有精力都用來與其對抗。
這時候她意識漸漸清醒,也終于可以睜開眼。
有個陌生的小姑娘在貼身照顧她,病榻前忙碌的身影有些熟悉,她伏在那裡想了許久,終于緩緩開口道:“風……風漣先生……”
風漣驚訝地停下手中的事情,蹲下身喜道:“小姐竟能認出在下?”
她苦笑着沒有說話,前世也算舊相識,怎會認不出來?
“可有……看到我二哥?”她心中挂念,掙紮着問道。
風漣沉默片刻,道:“他回城去了,過些時日會再來。”
安平晞輕輕舒了口氣,還想問别的,卻被風漣制止,“小姐不宜太過損耗心神。”
他複又語氣柔和道:“你所中暗器淬有劇毒,毒素會在半月之内擴散至全身,幾乎無藥可解,因此又名九死一生。”
“但我答應救你,便不會食言。眼下倒是有個法子,隻是過于兇險可怖。須得以劇毒蠱蟲啃食創口處被毒性腐蝕的血肉,若蠱蟲食之不死,便可用來制作解藥壓制毒性。”
安平晞心底發毛,她自知處境兇險,卻沒想到竟會到如此地步?
皇後……怎會如此惡毒?她當真沒有絲毫忌憚?
想到即便前世身死,這世間也隻有二哥一人為她鳴不平,不由心下悲怆,幾乎落下淚來。
“能聽明白嗎?”風漣見她眉頭緊皺似在沉思,不由問道。
安平晞點了頭,隻聽他繼續道:“說來也是巧,蠱蟲我手上正好有現成的,可……可你須得承受常人難以抵抗的劇痛,在清醒狀态下讓蠱蟲噬咬。這個過程不能用麻醉藥物,因這蠱蟲世間罕有極其靈敏,藥效會影響到它……”
“我可以!”安平晞幾乎咬牙切齒般擠出了三個字,不能什麼都留給老天來做,自己的仇總該自己報。
前世魂魄離體無能為力也就罷了,今生大好時機萬萬不可辜負。
風漣沒料到她如此幹脆,微微愣了一下,補充道:“即便能成,卻也是治标不治本。或許還會帶來一些不知名的暗疾……”
安平晞閉了閉眼睛,神情平靜道:“我不怕!”
“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即刻便去準備。”風漣說完起身離去。
她不知道傷處如今是何等模樣,但也猜到定然及其可怖。
脖頸和脊背幾乎整個麻木了,腦後發縫裡紮着密密麻麻的銀針,為了阻止毒性蔓延至顱腦。
之前的小姑娘又進來了,幫她把雙肩、後頸及背部的皮膚仔細清洗後有用棉紗沾酒擦拭了一遍。
她聽到風漣在旁邊搗鼓着瓶瓶罐罐,想着他是不是在侍弄那個蠱蟲?
想到要将一隻不知模樣的蟲子放到傷口處,任其啃噬血肉,不由覺得頭皮發麻。
東宮藏鋒閣旁有棵合抱粗的老梧桐,每當桐花落時,半邊院子都是重重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