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聽了這話，兩行眼淚沿着面頰蜿蜒而下，他輕輕地開口，像是在對王鳳霞交心，又像是自言自語：“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不容易就能把我當作情緒的垃圾筒嗎？從下到大，我沒有從你嘴裡聽到過一句肯定的話，對着我永遠都是挑剔，永遠都是諷刺。”

“在單位挨批了要罵我，豬肉漲價了要罵我，勾搭的男人不成功要罵我，新買的衣服不合身也要罵我……”

“更别提我的成績了，光是高考落榜就夠你把我踩進泥裡，一輩子擡不起頭，何況我他媽還落榜了兩次！”

“你是不容易，但我也确實受夠了！”

小軍怔怔看向王鳳霞：“還有這個破地方，我也受夠了！”

王鳳霞急了，掙紮着站起身來，朝小軍哀哀低求：“小軍啊，媽錯了，你先回來，媽以後再也不罵你了，你未來還長啊！”

小軍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符湘湘從頭到尾插不上話，眼看着小軍執拗着不肯回來，趕緊提醒一句：“八點五十九了！”

張凱一聽這話，急跑兩步試圖去抓小軍的胳膊，小軍卻在他碰到自己前先一步朝另一個方向猛跑了幾步，回頭看着張凱：“凱哥，你快回去吧。我哪裡還有什麼未來，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這時付麗麗飛快沖出門去，把張凱拉了回來。

王鳳霞喉間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她腳步不穩，渾身戰栗着往外沖，付麗麗拉了她一把，沒拉住。

可就在王鳳霞沖到門口時，她面前像是出現了一個看不見的屏障，竟無法上前。

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正是昨晚同一時間出現在這裡的小男孩——怨靈小勇。

小勇木然回頭，黑黝黝的大眼睛依舊深沉，看不出情緒。、

他的視線在衆人面上掃過一圈後，緩緩轉身，看着門外的小軍。

小軍後退兩步，眼中各種情緒交織纏繞，似有驚慌恐懼，也有解脫絕望。

王鳳霞沒法出門，急得像籠中困獸，她原地團團轉了一圈後，跪在小勇身前低聲哀求：“小勇，小勇啊，那是你小軍哥，他就在門口呢，不是沒回來。王姨求你了，你放過他吧……”

小勇仍是呆呆看着小軍，眼角都沒有牽動一下，安靜得像是一尊小小的雕塑。

這時，門外的小軍卻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下一秒，一股缥缈的黑氣從無邊無際的夜色中緩緩而來，如藤蔓一樣覆上了他的頭頂，然後至上而下一點點蔓延到他的肩膀、脊背乃至全身。

小軍整個人像被那團黑氣制住，半點動彈不得，隻絕望地張大雙眼，臉部肌肉因為極度的恐懼而不受控地抽搐。

黑氣之中隐隐伸出一雙手，夜色深沉，那團黑氣不斷翻湧、纏繞，本應看不分明，可那雙手的皮膚實在白皙，瑩潤細膩的冷白皮在黑氣映襯下似在閃光。

隻是這景象着實過于駭人，在場衆人無一不驚得頭皮發麻。

符湘湘下意識地輕喚秦十三，即使現在的他鬥不過院外那玩意兒，旁邊多個人，好歹能讓她不這麼害怕。

秦十三竟毫無動靜，符湘湘這才想起之前他說要閉關鞏固境界的事兒。

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出手幫助小軍，她手裡還有張法小海的人物卡。斟酌再三還是沒有點擊卡牌。

一方面法小海是一次性卡牌，用完就沒了，現在劇情線剛開始沒多久，她也不敢貿然使用，總得給自己留點保命符；

另一方面，這副本就跟角色扮演遊戲類似，她的任務是觸發劇情走到結局，眼前的一切都是劇本設定的情節，她不确定現在出手，會不會影響劇情線，甚至讓原本可以出現的線索受影響。

比如有些線索可能是要在NPC炮灰之後才會出現，或者有些情節要經曆了故事才會向前。

符湘湘無奈，隻得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她隻是旁觀者，這就像是個全息遊戲或者電影，NPC而已，别太走心。有些情節是早就安排好的，不經曆一遍，這劇情線可能就走不下去。

隻是眼前景象過于真實，雙腿還是忍不住打顫。

一早猜到所謂9點鐘前一定要回家的規定肯定有問題，否則大雜院的人們不會如此小心翼翼地默默遵守，可一旦事情真的發生，哪怕早有心裡準被也還是會覺得恐懼。

門外的黑氣依舊缭繞糾纏不止，而黑暗中的那雙手沿着小軍的頭頂一點點向前，撫過他抽搐的面頰，脆弱的脖頸，最終來到他因為恐懼而震顫的身軀。然後那雙手倏地一下并指為掌，如鋒銳的利刃一般深深沒入了他的胸膛。

小軍驚駭地張開嘴，視線最終停留在王鳳霞身上，徒勞地喊了聲：“媽……”

然後整個人緩緩軟倒，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王鳳霞嘴裡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雙膝跪地，捂着臉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