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心裡一陣發酸，幾欲落淚。

她看了看旁邊也是心疼不已的賀正陽，一時也顧不上他們還蹲在夜店附近的馬路上，伸手過去攬着賀正雨，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一隻手安慰地拍着他的後背。

賀正雨終于忍不住崩潰地大哭起來，再也不顧及自己的陽光青年形象，靠在沈郁肩頭哭得像個在外面受了大委屈後終于看到家人的孩子。

柳時延在夜店等了一陣，沒見沈郁回來，有點擔心想去找她，剛出門就看到這樣一幕，心情有點複雜。

他很想過去問一問這兩人究竟怎麼了，忽然又有點膽怯，他隐約覺得沈郁跟她的那幾個童年玩伴之間有一些外人無法觸及的親密關系，那是一種比友情跟深刻，比親情更自由的牽絆。

于是他默默走回了店裡，點了一杯跟賀正雨一樣的酒。辛辣的味道讓他喉頭有點不适，柳時延輕咳了一聲，又喝了一大口。

等賀正雨終于停止大哭，他倆也徹底抛棄了形象，在夜店門口靠牆坐下，以一個閑适的狀态交談。

跟之前的賀正雨不同，現在的他不再将自己刻意僞裝成一個陽光開朗的模樣，卻也并沒有小時候那種沉默瑟縮，而是真正敞開了内心，細細傾吐自己的想法。

沈郁覺得之前見到的那個賀正雨隻是他僞裝出來的一個形象，直到現在自己才跟賀正雨真正見了面。

“我19歲以後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了，一開始我媽給租了學校的學生公寓，後來她……大概也是精神狀态不太好，常常忘記幫我付房租，我就搬出去了，跟同學合租，再打打零工。畢竟學生公寓太貴。”

賀正雨說到這裡，嘴角帶着點苦笑：“我什麼工都打過，麥當勞的後廚。披薩外賣，商場清潔工……對了你知道哪個工作最掙錢嗎？”

沈郁下意識地搖搖頭。

賀正雨打了個響指：“洗車！雖然累點兒，但一小時能有三四十刀。有一次碰到一個越野車車主，估計是剛從哪個荒山裡開回來，一車的土，我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徹底清洗幹淨，最後他給了我不少小費。”

“對了我還給慈善機構打過工呢，就是那種挨家挨戶敲門，讓他們捐錢給非洲兒童或者眼科疾病患者。我原先還以為沒人會理我呢，後來發現好心的人還挺多，我有一次敲了一戶人家的房門，那個男主人是個醫生，一次捐助了二十個孩子，讓我完成了我整周的任務。這份工作薪水普通，但讓我很有成就感，做慈善會讓人心情好。”

說到這些時，賀正雨臉上帶了點發自内心的小小驕傲。

“然後我預科讀完後開始讀大學，這次我媽倒是挺好，幫我把學費給付清了，還給了我不少房租。然後我手頭寬裕了點，就想着打點不一樣的工。”

“所以把目光投向了旅遊業？”

賀正雨點點頭：“是！起因是在一個旅遊團打工時，幾個國内來的土豪大叔對旅行社安排的項目非常不滿，雖然團費不高，但是行程安排得太緊湊，起早摸黑的，出來玩一趟像打仗一樣，還要帶他們去貴的要死的免稅店買東西。那些土豪大叔都表示甯願花多點錢，隻要能玩好一點。所以我就想着搞搞高端定制遊。”

沈郁贊許地看着他：“想法很不錯!”

賀正雨笑笑：“那當然，然後我研究了一下有錢人都喜歡玩什麼，課餘就去學了不少東西，我學會了高爾夫球和沖浪，我考了潛水證、遊艇執照、小型飛機駕駛證，對了我還有獵槍的持槍證呢，帶着土豪們去野外打袋鼠打野兔都不成問題。”

這下是真的有點得意了。

沈郁也替他高興：“我們小雨真厲害。你怎麼會想要學這麼多東西？”

賀正雨垂下頭，聲音有點悶：“小郁姐，你有沒有想過哥哥如果還在，他會是什麼樣子？”

沈郁情不自禁地去看靠在賀正雨另一邊坐着賀正陽，賀正陽聽到這話也有點怔愣地看着他。

沈郁搖搖頭。

賀正雨抿了抿嘴角：“我想過！”

他重新擡起頭，眼睛裡的光在路燈的映照下閃爍得有點耀眼：“我想，哥哥肯定長成一個很厲害的人，他學什麼都會，做什麼都能做好，他一定過得潇灑又精彩。所以，我也想要那樣！”

沈郁驚愕地看向賀正陽，發現賀正陽雙手緊握成拳，他顫抖着嘴唇輕輕開口：“傻小子！”聲音裡盡是不甘和失落。

她看不下去賀正陽這副模樣，趕緊勸賀正雨：“小雨，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已經很棒了。”

賀正雨搖搖頭，聲音裡帶着一些苦澀：“不！完全不是，你不會知道，從小我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跟哥哥一樣棒付出了多少努力，最可怕的是，不管我做了什麼付出了多少，媽媽的眼裡永遠沒有我。算了，她對我而言也不重要了，我有哥哥就夠了。可是……可是哥哥他居然消失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沒有哥哥，我該活給誰看！”

沈郁難過地去握他的手：“小雨，你不能這樣想！”

賀正雨重重歎了口氣：“我自我調整了很長時間，終于決定，我也可以活得像哥哥一樣精彩又優秀，所以我盡量去學各種東西，盡量去多賺錢，讓自己過得很精彩的樣子……”他說到這裡自嘲地笑笑：“可惜，我畢竟不是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