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着操場走到第二圈的時候,沈郁瞥見主席台上站着一個人,她擡眼朝那人看去,發現那人似乎也正在看她。
沈郁心髒急跳了幾下,她隐約感覺到那人是誰,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過去跟她打個招呼。
是蘇穎吧,應該是她。
沈郁高中時人緣還行,她對周圍的人本能地抱着天然的善意,除非他們做出令她失望的事。
要說沈郁高中生涯裡最不喜歡誰,那一定就是蘇穎了。
而且說起來蘇穎還挺冤的,畢竟她本人從來沒做過什麼得罪過沈郁的事,兩人不同班級,交集也實在算不上多。
可對于一個心思細膩的少女而言,讨厭另一個女生需要理由嗎?不需要嗎?需要嗎?
沈郁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要認真說起來,那其實不是讨厭而是一點嫉妒,根本原因大概也就是因為蘇穎能常常名正言順地出現在賀正陽身旁吧。
蘇穎跟賀正陽是同一個班級的。她的長相明豔大氣,小小年紀已經很有氣質,在一群灰頭土臉的高中女生中很出挑。
蘇穎長得漂亮家境又好,雖然成績隻算中等,但才藝很多,是一中名副其實的校花。
校花校草同在一個班級,自然十分吸引人眼球,尤其他倆常常一起主持學校晚會或者發表演講,帥哥美女組合看起來很是登對。
好在同學們偶爾會拿他倆調侃,這兩人的狀态卻過于坦蕩自然,倒也沒傳出什麼正經绯聞。
隻是,有一次,沈郁坐在教室裡無意中朝窗外望去時,看到蘇穎和賀正陽并肩從自己窗前走過,賀正陽手裡拿了一疊什麼材料,正跟蘇穎争論着什麼,蘇穎也毫不示弱地反駁幾句,然後兩人就這樣一路走過去,賀正陽注視對方的神情專注投人,都沒朝沈郁的方向看一眼。
沈郁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看起來和諧又養眼。
少女的心莫名被刺痛,她有點煩躁地轉轉手裡的筆,轉筆技巧一向高超的沈郁居然把筆轉丢了,她無奈地趴到桌子下滿世界找那隻倒黴的中性筆,好容易找到又發現筆尖被她摔呲了,寫出來的字斷斷續續不成形。
沈郁氣憤地把筆甩到一邊,都怪賀正陽!
所以此刻,沈郁看着站在主席台上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看她的蘇穎,十分猶豫要不要主動去跟故人打個招呼。
畢竟她認出了對方,卻不保證對方還記得她。
她問旁邊的賀正陽:“是蘇穎哎,要不要去跟她說話?”
賀正陽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想去就去咯!”
沈郁瞅着他,語氣涼涼的:“你不是跟人家挺熟的嘛,怎麼現在一副不關你事的模樣?”
賀正陽似笑非笑地看她:“沈小郁,你說空氣裡也能釀醋嗎?我怎麼聞到酸味了呢?”
沈郁氣惱地瞪他:“你就說自己想不想跟她說說話?”
賀正陽輕輕歎一口氣:“如果我說真的無所謂,你信嗎?”
沈郁又瞪了他一會兒,覺得自己也挺沒勁的,于是沿着操場繼續散自己的步:“那我也無所謂!”
想想自己對蘇穎的敵意的确是毫無道理,賀正陽太坦蕩,關鍵是,她自己也确實沒有立場去吃這個醋。
等沈郁又繞着操場轉了一圈回到主席台附近時,蘇穎已經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沈郁覺得有點低落,甚至很後悔自己剛才沒有去跟蘇穎說幾句話,畢竟也是跟賀正陽以前有過交集的同學,萬一會對賀正陽的魂魄有幫助呢?
不過想到這個,她又猶豫了。
一時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他們慢慢走到操場另一側,那邊有幾棵高大的銀杏樹,樹旁就是學校的院牆。
這邊的地理優勢十分明顯,院牆另一側的牆皮剝落得斑斑駁駁的,這一側又有大樹,是一中遲到的學生翻院牆進校門的必選地點。
有一次,沈郁所在的班級正在上體育課,女生要跑八百米,一群人久不鍛煉,大都跑得氣喘籲籲。
沈郁正跑得呼吸不順嗓子發疼時,無意中瞥見銀杏樹上有人正往下跳,吓得她差點岔氣。
仔細一看居然是賀正陽。
賀正陽見她注意到自己,笑着朝她揮揮手。
沈郁無奈地白了他一眼,繼續跑步。
賀正陽卻全然忘了自己是遲到翻院牆進來的似的,跑到跑道内側陪着她跑了幾步,還從背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她:“喝幾口再跑!”
沈郁:“……”
賀正陽的神奇舉動惹得其他同學紛紛側目。
後來還是體育老師沖他喊了句:“那位同學,你不上課在這裡幹什麼呢!”這才把他打發走。
沈郁正盯着那幾棵銀杏樹看,賀正陽忽然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沈郁扭頭看他。
賀正陽朝其中一棵樹努努嘴:“小郁,要不要爬樹?”
沈郁吃驚地瞪大雙眼:“我?爬樹?”
賀正陽笑笑,示意她過去。
這一側的院牆比較矮,院牆邊上還留有幾塊磚頭和一塊大石頭,明顯是熊孩子專門放在那裡的“作案工具”,踩在磚頭上用力一攀就可以爬到院牆上。
奈何沈郁臂力有限,身高也有點不夠,費了半天勁也沒攀上去。
這時沈郁感到有一股溫和的力量托住自己向上移動,然後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坐到院牆上了。
沈郁覺得挺好玩的,也來了勁,站在院牆上順勢爬上一棵看起來粗壯的的樹枝,然後在樹杈上坐下,兩條長腿随意地在空中晃一晃。
暮春的太陽透過繁密的樹葉照在臉上,有一點毛茸茸的暖意,四周被蒸騰出一點清新的草木香,沈郁深深吸一口氣,覺得心情一下子變得十分開闊明朗。
“原來爬樹是這樣的感覺!”沈郁舒展雙臂伸了了大大的懶腰,笑得眉眼彎彎,
“嗯!”賀正陽在她身邊坐下,看着女孩的眼睛,那裡面好像反射了春日暖陽,閃着星星點點的光斑。
賀正陽在陽光下本來就是半透明的狀态,此刻沈郁看着他,像是一個清淺的影子,所以他臉色的神态看不太分明。
“沈郁。”
“嗯?”沈郁好奇地回望他,覺得他那張半透明的臉孔上好像帶了幾分局促。
“沈郁,我從高中開始,心裡就沒有過别人。”少年不自然地别過眼神,不再看她,聲音不大,口氣好像還帶着幾分别扭,但聽上去卻很坦率。
沈郁忍不住勾起嘴角,輕輕笑了。她轉回視線,看向前方。
好像是正好下課了,一些學生從遠處的教學樓裡走出來,三三兩兩地去小商店買東西,或是沿着校園林蔭路走一走。
她沒有看賀正陽,咬着下唇,心底覺得溫暖又熨帖。
半晌,她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慢慢地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