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工資都被林老爺扣了抵債,如果他還有錢安葬文華的話,錢從哪裡來呢?”
林奕倚靠在水泥圓桌的桌邊:“那跟他殺死文華有什麼聯系?”
朱歲頤扒着頭頂的樹枝,低頭看着兩人的影子:“文華不像過苦日子的人,她雙手雖然粗糙起皮,但摸起來還是滑滑的,我猜她有在塗護手霜之類的東西。哪裡來的錢買呢?”
林奕:“說不定曾淘拿廚房的豬油給她敷呢?”
朱歲頤語氣淡淡地說:“澄心湖附近沒有仙人掌。”
林奕雙眸閃過一絲詫異,轉瞬即逝,輕聲嗤笑:“然後呢?”
“夢鯉樓倉庫附近有呀。”朱歲頤仰頭看他:“我懷疑他們是盜竊夢鯉樓名貴食材的賊。”
夢鯉樓位于泷鎮澄心湖寸金寸土的位置。食材都是從五湖四海購買,林八萬為了省運費就會大批量采購,在林府後院弄了一個倉庫,曾淘住的柴房是倉庫大門外的茅屋。
朱歲頤已經“跟蹤”曾淘一段時間。
白天,曾淘是夢鯉樓的副廚;晚上,是倉庫的保安。沒有什麼異常,暗自佩服曾淘的毅力,唾罵過林奕的無良。
原來是欠債還錢,那就是天經地義。
雖然之前有過被偷瓜果蔬菜的先例,因為發生在洪澇幹旱的時間點,林八萬就當做慈善。
三個月前,大批量名貴食材被盜,林八萬那個鐵公雞馬上報官。這才有了朱歲頤收了黑心錢的傳言。
現在朱歲頤想為其正名。
月光藏進烏雲裡,清涼晚風吹幹朱歲頤的汗水。
朱歲頤起身走去打水,準備好好洗一個澡,告别難過的一天,見林奕沒有回屋的打算。
“林少爺,還有事嗎?”
林奕笑着問:“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怎麼有種領導來家門口堵她,強制讓她加班的感覺。
……
夏夜蟬鳴,清風徐徐。
朱歲頤頭發盤成簡單的單髻,身穿簡單雲母白袖衫套着一身石綠罩裙,站在林府後院的木梯上監視倉庫的情況。
林奕斜咬着一根野草倚靠在圍牆上,一腳踩在木梯。
朱歲頤在梯子上轉了轉身,絲滑柔軟的頂級絲綢裙擺卷着清爽幹淨的皂莢味掃過他的手臂,清婉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隊長,你确定曾淘回屋了?”
林奕提前把人調走,整個後院靜悄悄。
朱歲頤輕輕翹了一下腳趾,那陣酸爽的酥麻感從腳趾傳到小腿處,“我腳麻了。”
林奕另一邊手也摁住梯子,再也沒有其他動作。
朱歲頤簡直被無語到笑了,就别想在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一點點情緒需求,但還是很氣。
主要是氣自己。
為什麼都穿越到盛世皇朝,還是被他拿捏住的感覺。還是拿捏得死死的那種。
她氣得跺了一腳梯子,想假裝摔了下去,回家睡大覺,遠離這個冷淡男。
但林奕都擡眉了,這把梯子紋絲不動。
“麻完了嗎?”
朱歲頤敷衍地“嗯”了聲,委婉地說:“曾淘是不是睡了?還是你們柴房有後門?”
“有一扇窗戶,但……繼續監視。”
朱歲頤:“說不定人已經爬窗跑了,我們在前門監視跟在機場等輪船有什麼區别?”
林奕:“曾淘是一個愛面子的人,文華外遇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根本不會出門。今晚崔掌櫃跟曾淘說,他去府衙時,有人來找過他,說今晚來倉庫找他。”
朱歲頤受教地點點頭:“還是林隊長厲害。”
内心還是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允許她回屋換身衣服,原來是在這等着她呢。
一陣唢呐聲從遠至近傳來,朱歲頤踮起腳尖看過去,一行人擡着棺木走來。
火把熊熊燃燒,照亮整個儀仗隊伍。
朱歲頤清晰地看到棺木是上好的紅木材質:“曾淘果然有問題。”
風吹起朱歲頤的裙擺,她往梯子一側壓住裙擺,大腿外側貼着林奕的膝蓋。
林奕舌尖抵着後牙輕啧一聲,嗓音低沉帶着一絲絲啞:“怎麼就認定儀仗隊是曾淘請的?”
朱歲頤全神貫注觀察着情況,沒發現林奕的異常,更沒在乎兩人這點細微得可以忽視的肢體接觸:“要不然是情夫請的?……等等。”
朱歲頤發現棺木上有個影子,看過去時發現隐藏在黑暗中的朱心弦。
“我娘怎麼在這?”
雖然她娘風情萬種、風韻猶存,她作為一個女生都垂漣朱心弦的美色,但……泷鎮思想不會那麼超前吧?
為首的人敲門敲了好一會兒,曾淘披着一件外套從屋内匆匆出來。
朱歲頤分明看到曾淘慌張的神色,出來時還擦了擦雙手,上茅廁被打擾到了?
朱歲頤笃定地說:“曾淘十分不對勁。”
林奕擡眸:“你看到什麼?”
朱歲頤非常認真地說:“看到曾淘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哈哈,開玩笑啦。他在屋裡出來時,很慌張的樣子,像……像是從哪裡趕回來似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她越說越沒聲兒,難道曾淘真得翻窗戶出去了?
林奕吩咐道:“我去看看,你回府衙吩咐一聲,一日沒有水落石出,都不準他們帶走文華的。”
“好,我知道。”
朱歲頤隻認識一條路回府衙,林奕隻能帶她抄近路回到府衙再跟上儀仗隊。
儀仗隊沒有馬上去府衙領人,而是繞了泷鎮一圈。
唢呐夾着哭喪聲傳過大街小巷,銅錢灑落到家家戶戶門口,最後繞澄心湖一圈再來到府衙。
衙差按朱歲頤的吩咐應付曾淘。
曾淘喊人去朱府找朱歲頤過來,但朱府沒有人。
朱心弦想着到處找找轉進巷子,就遇到早已在等她的朱歲頤。
“你跟我來。”
朱心弦本來想說什麼,看到朱歲頤冷淡的眼神,把話都憋回去,跟着她走。
府衙殓房門外,衙差們舉着燈籠站成一排。
昏黃燭光照亮整個走廊,隐隐約約看見屋内那一副棺木。
朱歲頤臨時找了一副棺木給文華。
朱心弦知道文華的屍首就在屋内,頓時痛苦嚎哭起來。
有兩個衙差想安慰一下朱心弦。朱歲頤一個眼神掃過去,衙差們隻能看向守在門外的丁冬至。
丁冬至一直想取代無所事事的朱歲頤,以前是打不赢,現在知道朱歲頤真心為民請命,就算了,無視衙差們的眼神。
等朱心弦哭得差不多,朱歲頤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朱心弦,你跟文華是什麼關系?”
朱心弦斷斷續續說:“文華是我的陪嫁丫鬟。我、我隻想風風光光送她最後一程。”
朱心弦是重情重義之人,完全有可能做出請儀仗隊風光大葬文華的事。
朱歲頤伸手抱了抱朱心弦,用衣袖給朱心弦擦淚,剛要問下一個問題。
有個衙差進來說:“老大,曾淘快把大門給拆了。”
朱歲頤擺了擺手:“讓他們再等等。……娘,你知道文華的情夫是誰嗎?”
朱心弦怔了一下:“隔壁縣春風樓的少東家,賈小傘。”
衙差幾乎是脫口而出:“啊?!他呀!”
朱歲頤不認識:“誰?”
衙差:“他是夢鯉樓的競争對手,更是曾淘的死對頭。”
朱歲頤覺得他們誇大其詞,讓朱心弦解釋。
朱心弦中規中矩地解釋:“一個多月前,賈小傘在澄心湖租了十個攤位賣有魚翅的碗仔翅,鎮民都說賈小傘的廚藝比曾淘好,林老爺就想請賈小傘到夢鯉樓當大廚,賈小傘不肯,但偏偏去夢鯉樓住了。”
朱歲頤很肯定她不認識賈小傘,又覺得他的名字很熟悉,是在哪聽過呢?
朱歲頤問:“賈小傘怎麼會突然來泷鎮擺攤呢?”
朱心弦:“春風樓在半年前就倒閉了。聽說賈小傘找到一個很便宜的供貨渠道,就來泷鎮謀生了。”
“賈小傘什麼時候來泷鎮的?”
“三個月前吧。”
時間基本對上了。
夢鯉樓倉庫在三個月前開始被偷名貴食材。
難道賈小傘的供貨渠道就是夢鯉樓的倉庫?因分贓不勻而産生分歧,賈小傘就起了殺意?
朱歲頤看向衙差:“你們派人去夢鯉樓找賈小傘過來府衙。”
她又看向朱心弦:“娘,一日沒查出個水落石出,就算把文華阿姨入土,她也未必為安。不過,如果你不怕的話,你可以先進去看看她。”
朱心弦點頭:“娘知道,我進去看看她。”
“好,我陪你去。”朱歲頤欲去推開門。
朱心弦拉住朱歲頤的衣袖:“歲頤,如果可以,我想先幫她梳衣打扮一下。”
朱歲頤想了想,點頭:“行,你讓儀仗隊的人停止喧嘩。”
唢呐聲沉入遠處的天際。
驗房内的抽泣聲終于抑制不住,沖破雲霄。
朱心弦抱着文華放聲大哭,哭着說你受苦了。
朱歲頤鼻頭一酸,朝文華鞠了三個躬。
有個衙差沖進來說:“老大,賈小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