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擡下巴:“快審。”
曾淘内心直刮冷風,少爺不是來罩他的嗎?怎麼在他的笑意中,看出一絲絲寵溺。
靠!
謠言止于智者,這兩個人哪是暗度陳倉,是光明正大地相愛。
他隻見過林奕眼裡有刀子,但他看向朱歲頤時,眼裡有光。
雖然曾淘的雙手被铐住了,朱歲頤還是遞了一杯茶過去:“先說說你怎麼認識文華的。”
曾淘:“十八歲那年,春風樓老闆孩子滿月那天,邀請文華到店表演,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文華,可以說一見鐘情。”
說到這,曾淘眼神變得無比向往,跟個戀愛中的神經病一樣。
朱歲頤抿了抿嘴角,額頭抽了幾下,十分感興趣的模樣:“接着呢?”
“接着我知道文華有個心上人,叫賈小傘。”曾淘激動得用手铐敲桌子,把茶杯都撞倒了:“希望我爹能教他廚藝!我爹因擅長用平價食材做出高檔菜色而聞名江南。”
“那你爹教了嗎?”朱歲頤用手把茶水在桌子上擦了一下:“應該是教了吧,不然怎麼會弄碗仔翅呢?那你怎麼不跟着一起學呢?”
曾淘頹廢地靠到椅背:“我爹想我到好一點的飯店當廚師。大概一個月後,賈小傘就出師了。春風樓就出事了。”
朱歲頤神色淡淡地盯着他,示意他說下去。
“絲毫不誇大來說,當時醫館送去十個病人,九個是吃了我做的菜,老闆就把我趕出春風樓。賈小傘不知道哪裡來的錢低價買下春風樓。我爹就把真相告訴我,讓我不要去計較去尋找真相,因為……。”
烏雲飄到府衙上空,吞噬掉茶室的陽光,整個茶室都暗下來。
朱歲頤腦海中那根緊張的弦被突變的天氣弄得繃直。
林奕敞開的大長腿也往回收了些,鞋子側邊微微靠着朱歲頤的鞋尖亦不自知。
“我爹年輕時辜負了文華娘親。……文華娘親嗜賭,我爹就不要她了,娶了我娘,當時他真不知道文華她娘懷了,一直以為是“留”經手的。”
朱歲頤驚得啊了一聲:“文華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曾淘認命地點點頭:“那年我爹得了一場重病,臨終前跟我說,賈小傘他爹跟文華她娘都跟了一個叫“不留香”的商戶做不法勾當,賈小傘已經沒得救了,一定不能讓文華深陷其中。”
曾淘原本隻想好好守護文華,才來泷鎮落葉生根。
突然有一天,文華問曾淘什麼意思,曾淘再三考慮後決定說出兩人的關系,希望她不要再想歪,雖然曾淘本身的心思也是歪的。文華似乎早就知道兩人的關系,還提出要跟曾淘來一個假成親。
曾淘想了想,想了又想,就答應了。
朱歲頤用看到母豬非要爬上樹那種嫌棄的表情,湊近林奕說:“怎麼我感覺是曾淘他爹不想曾淘卷進這淌渾水,故意下的毒?”
林奕耳朵被朱歲頤的熱氣噴得癢癢的,紅暈一點點爬上耳尖,他歪了歪頭拉開兩人的距離,從喉嚨處發出一聲嗯。
想到什麼又偏頭靠過去:“文華應該不是報你娘的恩,是曾淘父親。”
“什麼?”
朱歲頤猛地轉頭,兩人鼻尖在茶香中相碰,雙方都觸電般縮了一下,尬在空氣。
朱歲頤感受到心髒再次疾速跳動,指尖不自覺地掐了下臉上的肉,似乎在證明不是在做夢,舔了舔發幹的唇瓣:““留”是誰?”
她呆呆地看向曾淘。
“不知道。”曾淘眨巴眨巴着小眼睛:“我猜應該是京城萬府的人,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我猜,“不”是我爹,但已經死了。再算算年份,“留”和“香”應該已經要坐輪椅了吧。”
“啊……真的嗎?你再好好想想。”朱歲頤結結巴巴地跟曾淘确認,看都不敢看林奕。
怎麼就那麼自然相處下來了呢。
林奕見朱歲頤慌張忙亂的模樣,竟覺得她有點可愛,真談過戀愛?
當朱歲頤勇敢地用餘光瞥了林奕一眼,發現他手肘支在茶桌,撐着臉盯着她笑。
“朱捕快,你臉紅什麼?”
“夕陽曬的。”
哼,又整蠱她。
朱歲頤轉頭瞪林奕一眼,林奕心情莫名大好地笑出來。
在一旁記錄的丁冬至在想,怎麼老大跟林少爺在一塊總是容易臉紅。
對面的曾淘情緒低落地持續說着往事。
兩人成親後,曾淘買下一個宅子,還請了一個丫鬟照顧文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幹柴烈火,可惜不能燒起來。
半個月不到,曾淘就到隔壁廂房睡,鎮上就有了閑言閑語。文華說日見夜見也不好,就去财神賭坊做工,與曾淘錯開時間留在府邸,曾淘回到主卧睡,又去接文華回家,止住了謠言。
好景不長。
文華開始夜不歸宿,曾淘找遍泷鎮才知道她在萬裡樓玩樂。
因為财神賭坊做的是外來人口的生意,她認識了不少南下做生意的商人,陪他們到萬裡樓……從此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倫不類。
雖然他這個相公有名無實,為了顔面,讓她換上自己衣裳再出來。久而久之,鎮上的人都以為曾淘沾賭了。
這個曾淘果然很愛面子。
朱歲頤問:“萬裡樓是花樓?”
林奕搖頭:“就是客棧。”
朱歲頤突然想到前面遺漏掉的關鍵線索,握住林奕的手臂:“林少爺,你說看到賈小傘跟一位歌姬幽會,但簡青禾是繡娘,怎麼會穿着歌姬的衣裳跟賈小傘談情說愛呢?”
林奕目光落在朱歲頤修長白皙的手指,挑眉間想到某人說過在這個朝代男女授受不親的話,之前不經意就算了,現在是膽子肥了,得寸進尺?
同時有種這個手下出出息的欣慰。
“終于反應過來了。等簡青禾到了,好好問一下吧。”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朱歲頤輕聲問。
林奕:“……”
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屈指叩了一下桌面。
“都說聽我爹說的,就讓我娘别着急逼我舅娶老婆。”
“你舅很大了嗎?”
“三十六。”
“不大呀,着急什麼。”
林奕摸了摸鼻尖,說:“你不懂。”
行行行,她不懂。
衙差把證詞記錄下來,拟好認罪書遞給朱歲頤。
曾淘伸大拇指到印泥,不禁苦笑兩聲:“終于可以解脫了。入獄就不用還賭債了,我都殺人了,應該是要坐一輩子牢吧。”
朱歲頤:“……”這個男人是不是太要面子了,甯願把牢底坐穿,都不想出去被笑話。
她還是不懂:“既然那麼要面子,為什麼要打文華?”
事關清白,曾淘立馬澄清:“我沒有打她呀!文華說有些商人喝酒後會發酒瘋,讓我配合她,看看下次擺脫困境。”
林奕眉頭微擰:“你把賈小傘挂到橋洞下時,有确認他斷氣了嗎?”
曾淘愣在那一會兒,幹巴巴地搖了搖頭:“他先是呼吸困難倒在船上,雙眸充血紅彤彤,捂住脖子後就暈過去。于是我就拿麻繩把他挂起來。”
朱歲頤拿過曾淘的供詞重新看了一遍:“不對,不對。”
林奕突然問:“曾淘,你為什麼要把賈小傘綁在橋洞下?”
曾淘如實交待:“因為賈小傘說跟文華在橋洞下恩愛過,我一怒之下就拿起船上的麻繩就把他綁起來,挂到挂鈎。”
船上的麻繩?
朱歲頤和林奕對視一眼,笑了一下。
很好。
調查回到原點,曾淘不是殺人兇手。
朱歲頤撕掉認罪書,嘴上不饒人地罵着曾淘:“差點當了替罪羔羊知不知道?好好還債吧!把府衙當什麼了?進來就免不了一頓毒打嗎?認罪了就能躲過皮肉之苦?”
曾淘懵了一下。
叩叩——敲門聲響起。
衙差以為敲門打亂朱歲頤問供,抖着膽子說:“老大,萬裡雲來了。他說他要報官。”
朱歲頤正氣頭上,搞不懂這些人怎麼想的,亂認殺人罪,這個時代是要殺頭的!
她低吼了一句:“他又怎麼了?”
“簡青禾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