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前面,朱歲頤兩隻腳鎖着兩塊大石頭似的,一步都踏不出來,盯着林奕挺拔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林奕走了幾步,發現朱歲頤沒跟上來,轉頭喊她:“走呀,愣在那幹嘛?”
拒絕加班。
朱歲頤耐着性子:“夢鯉樓不是來客人了嗎?就幾步路,不用送。……主要我覺得高川奇奇怪怪,說不定有問題。”
林奕一副你别想偷懶的表情,大步朝她走來,“先送你回去。”
拽着她的手腕就往朱府的方向走。
見朱歲頤一臉不爽,林奕又自顧自地解釋:“你把人都調去看守秦大娘和曾淘,真不怕死?”
熹微晨光穿過屋檐,把兩人的影子黏到一塊,朱歲頤對着稍高一些的影子罵了一句:“霸道。”
朱歲頤一向對生死看得很淡,裝模作樣地說:“怕呀。殺掉我就能在泷鎮肆意為非作歹了。說得泷鎮是舊社會的港城一樣。”
林奕笑了。
他反問一句:“不像嗎?”
身後有一輛裝滿木柴的推車要過,那位大叔大喊着:“借過,借過。”
朱歲頤剛轉頭,就被林奕拉到身後。
她被林奕完完全全地籠罩住,心口有一股暖流流過。能給她滿滿安全感就是林奕的魅力。
多年職業病讓林奕低頭看那人的長相,但柴夫的草帽壓得特别低,隻露出高挺的鼻梁。
林奕的臉色變得沉重,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回去好好休息,我忙完就去找你。”
“好!”
他偏頭看向朱歲頤,斜眼盯着柴夫的一舉一動,笑得漫不經心:“今晚有新的月餅商過來,給你留點豆沙餡的。”
朱歲頤垂眸盯着車轱辘碾過斑駁樹影:“好呀,不會又被偷吧。”
林奕拽拽地輕嗤一聲:“肯定會有給你吃的,饞貓。”
朱歲頤怔了怔,悶聲道:“你才饞呢。”
她張嘴說話時,感受到心髒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太犯規了。等會陷進去,她的心說拔不出來怎麼辦?
這時,柴夫的推車碾過兩個小坑,摔了幾根柴出來,但沒有要停下撿柴的意思,直直沖他們來。
朱歲頤擰眉,神情專注地盯着他,提醒道:“掉柴了……大叔,你的柴掉了。”
連續提醒了兩遍,那位柴夫才有反應,啊了一聲。
朱歲頤指着地上的柴,說:“趕着去哪呢?柴掉了都不知道。”
那位柴夫笑了那麼一笑,連忙轉身去撿柴:“謝謝朱捕快呀。”
林奕看眼巷口,挑明問:“哪戶人家要那麼多柴?”邊說邊敲了敲朱歲頤的手背。
“林府。”
林府少爺就站在這。
朱歲頤笑了笑:“哦,那是大戶人家,确實要那麼多柴。……大叔,你是外地人?”
林奕的指腹鋪着一層薄薄的繭,敲在朱歲頤細滑的手背,癢癢的。
朱歲頤縮了縮,被林奕緊緊地拽着四根手指:“别亂動,等會柴夫過不去。……我有話要跟你說。”
後面這句故意說給柴夫聽的。
朱歲頤盯着緊扣的兩隻手,不鹹不淡地吐槽道:“你、好、油。”
她說得很小聲,柴夫偏頭看過來:“對,同鄉介紹的生意。”
這個人說話帶着北方口音。
林奕眉頭緊皺,嘴上說着“謝謝”,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柴夫。
“沒誇你!”朱歲頤心思全落在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說話語氣變得高冷。
陽光變得明媚,柴夫别在腰後的柴刀被照得發光。
“柴刀都是鐵鏽斑斑,大叔,你這把亮得刺眼。”朱歲頤絲毫不忌諱地揭穿。
柴夫露出一個被戳穿真面目的笑容。
林奕眼神瞬間沉下來,眉目間散發出凜冽的殺氣,腳尖沿着柴夫的行徑距離轉動,如蟄伏的獵豹,随時發出攻擊。
“誰請你來的?”
柴夫把柴扔上推車,笑道:“不請自來,請朱捕快替我翻案。”
劇情再次反轉。
朱歲頤露出腦袋,“翻案?”
柴夫抽出柴刀扔到地上,拍遍全身,證明身上無攻擊性武器。
林奕和朱歲頤都放下戒備。
朱歲頤沿着圍牆移步出來:“你真得是要送柴到林府?”
柴夫:“對!……還有送草藥給你外祖。因為草藥名貴,藏于木柴底下。”
朱歲頤沉默分辨着真假。
柴夫:“隻要帶我去見你外祖,便可證實我的身份。我叫唐今然,是高川的随從。”
朱歲頤聞言一頓,看向林奕:“住你家夢鯉樓那位客官叫什麼?”
唐今然:“高山流水,川流不息的高川。”
林奕盯着他,隻字未言。
“那是假的高川,真的高川已經被他殺害,他污蔑是我殺的。”
朱歲頤咽了咽口水:“你是通緝犯?”
林奕悄無聲息把朱歲頤再次往身後拽:“朱老爺救你的?”
唐今然:“對。當時我被假高川傷得很重,以為我已經斷氣就扔我下山,朱大夫路過救了我,養在深山上。那日幫朱大夫送草藥下山,碰到假高川身邊的丫鬟,追蹤過程聽聞朱捕快大公無私,真正為民請命,我就過來尋你了。”
“拿着布料撞我外祖的姑娘是,假高川的人?”
“對。”
“她為什麼要撞我外祖?”
日出而作,巷子外的大路煙火氣息逐漸濃郁,人來人往。
朱歲頤盯着草帽下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其中左眼被一道從眼角穿到鼻梁的傷疤劈過。
“不清楚。”唐今然彎腰撿起柴刀。
林奕雙眸内的殺氣反噬着陽光,抽出腰後的匕首。
“不過你能問問她。”
朱歲頤擡頭,見一片刀光劍影朝她襲來。
該來的還是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