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湖石拱橋下傳來一聲:“混賬——誰規定你看到就要說出來呢!”
高川對着崔禾的鼻頭就是破口大罵,完全失去白日的斯文儒雅。
崔禾垂頭喪氣:“當時朱捕快就跟我坐一塊,我親眼看那隻老鼠吃着朱捕快給的月餅碎死掉的。這是挖掉眼珠子都不敢說看不見。”
他怎麼敢說,聽到朱歲頤懷疑他是敲暈害她失憶的罪魁禍首,于是把老鼠藥混進月餅中。
想到朱歲頤坐在他面前準備吃下那塊月餅時,于心不忍就阻止了,誰知會被老鼠誤食。
高川:“那朱歲頤怎麼沒死?”
崔禾:“她,她不喜歡吃伍仁餡的月餅吧。”
高川掀開眼皮看他一眼。
崔禾緊閉雙唇。
不遠處有一輛囚車停到夢鯉樓大門前,幾位衙差押着秦大娘出來。
風吹過,幾位黑衣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崔禾猜高川要去劫秦大娘,畢竟秦大娘知道太多了,上次能找人暗中警告秦大娘,以為她做戲隻交待一半。
今日崔禾去廂房看過秦大娘,她神智不清,連他都沒認出來,真得不像演戲,萬一爆出他們是接貨的人,那就……腦袋不保了。
想到這,崔禾出言阻止:“高公子,今時不同往日。自從上次朱捕快被敲暈落水,腦子比以前好用,說不定是……”
“陷阱?”高川蒙上面巾,勾起唇角冷笑:“怎麼可能昨晚定案,今日就押送。”
崔禾指着黑衣人:“那你這是?”
高川:“你确定是唐今然沒錯吧?”
“對呀,差點就把我砍了,但又好像已經不記得我了。”崔禾回想到早上的情景,整個人打了一個顫,頭皮都發麻。
垂到湖面的柳絮撥着湖水,泛着層層波紋。
高川冷笑一聲:“吃我的月餅死掉的是吧,我就讓你做死在月餅台上的老鼠。”
咚。
石頭砸入水面,濺起水花。
一艘船在湖面駛過,停在他們面前。
船上隻有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雙指掐着酒壺壺口,妩媚一笑:“高公子,好好賣你的月餅。”
“賣完就給我滾出泷鎮。”
高川輕擡下巴,十分高傲,說話語氣增幾分調侃:“美人,上來讓哥哥看清你的模樣。”
他給黑衣人使了一個眼色,結果黑衣人亮劍抵在他的頸部:“高公子是沒聽清楚嗎?”
自己高價請的幾位黑衣人已經策反,分别拿劍架在他跟崔禾的脖子。
架在脖子上的劍有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把他壓倒在地,他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高川瞬間慌了,結巴道:“你你們是不不不留香的人?”
船上的美人笑道:“二十四年前,這世間再無不留香,但希望你們别再打着她的旗号為非作歹,否則,你死在泷鎮也無人會發現你的屍體。”
冷風呼呼在吹,高川額頭卻沁出一層薄薄的汗,連後背都濕了。
他聲音伴着冷風,顫抖着說:“知道了。”
幾道身影在黑夜中穿梭,消失在月亮之上。
丁冬至藏匿在某棵柳樹,翹了翹嘴角。
唐今然居然能讓不留香自動出現?
有意思。
-
夢鯉樓後院飄出乳白色的煙霧,融到空中,變成一團團浮雲。
朱歲頤吃果仁吃到舌尖都破口,還沒等到高川來殺唐今然。
唐今然做月餅是越做越有興緻,都忘記報仇一事,在給印有「夢鯉樓」三字的月餅雛形塗上蛋液。
他還很開心地說:“夢鯉樓的模具就是做得細緻,這兩條錦鯉栩栩如生。”
朱歲頤腦海浮現「錦鯉護體,水逆退散」八字。
“你爹想證明自己是鯉躍龍門,非池中物嗎?”朱歲頤扭頭問林奕。
林奕把剝好的松子放到一個盤子,朱歲頤拿起來吃。
印象中林奕就喜歡剝,隻能委屈一點幫他吃了。
“不知道。”
朱歲頤想到林八萬在餐桌上嘚瑟的模樣,噗嗤笑出聲。
“林老爺是這兩年吝啬一點,前些年可大方了。”唐今然為其說話。
朱歲頤頗感興趣,撐着下巴問:“唐大叔很早就認識林老爺了?”
“對呀。”唐今然也大大方方的承認:“萬老爺去世前十年就定居在泷鎮,當時萬家的生意都集中在泷鎮。”
“萬老爺?”朱歲頤指着林奕:“林少爺外祖嗎?你不是跟高家做事嗎?”
唐今然眉頭輕挑:“高川是萬家的養子。”
朱歲頤“啊?”了聲,琢磨要不要問,那萬千尋呢?
許小滿腦袋壓到朱歲頤肩上,忽然特别有感慨地說:“可能林老闆覺得來泷鎮就跟做了一場夢似的,他所有幸運都是泷鎮給的。”
朱歲頤不解地“嗯?”了聲。
“聽我爹說,以前林老爺很窮,沒錢搭船又不認識路,走了三個月來到泷鎮。”
朱歲頤非常驚訝:“林老爺不是泷鎮本地人嗎?”
許小滿:“不是呀,泷鎮哪裡有本地人,現在住在泷鎮上老一輩都是最早過四江走五湖的商人後代。”
朱歲頤捧着臉:“那我是哪裡人?”
許小滿:“京城人呀。”
“我們都是京城人,你爹是京城萬府的萬千尋,是萬老爺讓他調任過來的。萬家也是最早一批舉家搬遷到泷鎮的大戶,我爹是萬老爺的分銷商之一,就跟着來泷鎮定居了。”
沒有記憶還好,有記憶還要演。
朱歲頤一副驚喜得眼睛都亮成兩個大燈泡:“我爹是萬家的人,還是京城捕快,肯定長得很帥才會迷倒我那美如海妖的娘。”
“海妖?”林奕對這個形容産生疑惑。
唐今然把月餅放入烤爐,又加了幾塊大木柴,坐過來聽。
朱歲頤:“對呀,我從小都覺得茉莉花沒有黑玫瑰漂亮,像……”
看大家都不懂,朱歲頤敲着石桌想着怎麼解釋,總不能說,她覺得惡毒的後母比白雪公主漂亮吧,後母其實很可愛呀。
“反正我娘就是一朵稀有美麗的黑玫瑰,一個可愛又迷人的小惡魔,在這誇誇我爹目光非常棒!”朱歲頤豎起大拇指,而大拇指的方向恰好對準唐今然。
唐今然剝了一個粑粑柑,嘴角彎彎地笑着。
這個充滿正氣凜然的笑容,沒把朱歲頤迷倒,反而覺得有幾分親切。
肯定小時候沒少過來帶朱歲頤。
“唐大叔,二十多年前,你來泷鎮了嗎?”朱歲頤用跟老友唠嗑的熟稔語氣問唐今然。
唐今然點頭:“來過。我都四十好六六。”
這時丁冬至回來彙報在湖邊看到的情形。
恢複記憶第一天的朱歲頤可忙了,每個人都要觀察,而丁冬至更是她重點觀察的對象。
不留香跑去找真正的朱心弦回來叙舊,怎麼可能會在湖邊出現。
朱歲頤還是随着衆人一驚。
“不留香出現了?”
她喝了幾杯茶壓下内心的慌張:“按阿丁說的,不留香是個好人呢。”
說這話的時候,朱歲頤看着唐今然。
唐今然:“朱捕快,你這樣看我是何意呀?”
朱歲頤:“你認識不留香嗎?”
她問得特别順口。
唐今然眸色微沉。
朱歲頤就仰頭看他。
月光下,朱歲頤清澈幹淨的雙眸很亮,紅血絲也很明顯。
“認識。”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