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不斷用袖子擦滲出額頭的冷汗,看朱歲頤的眼神變得小心翼翼:“你家布料好呀。”
坐在旁邊的“客官”隻敢默默品茶。
朱歲頤壓了壓微翹的唇角,指着布料:“要幫你送過去錦繡坊嗎?”
高川連灌幾杯白酒,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說:“先放着吧,喊萬過來驗。”
“行,喊林夫人來驗貨。”
朱歲頤瞟眼空蕩蕩的酒壺,六十度的白酒喝完了……怪不得那麼紅潤。
高川房間飄着一股濃烈酒香味,萬悅溪站在那檢查堆滿在桌的布料都有些微醺,檢查完就快速撤退出房間。
“确實是失竊那一批。”萬悅溪看眼房間,突然歎息道:“早知道那麼快尋回,我就不托關系買了。聽聞女方出生那日,就定下婚約。”
朱歲頤從房間縫隙指着幾卷紅彤彤的絲綢布:“萬老闆,鎮上有人定嫁衣了嗎?”
“對呀。”萬悅溪笑着回答:“怎麼,你也想訂?”
許小滿哦起嘴巴,意味不明地看看朱歲頤,又看看林奕。
朱歲頤對上許小滿祝福的表情,沒好氣地笑出來:“訂,訂給阿丁和你。”
許小滿整張臉都紅了,說:“好呀。”
丁冬至舌尖抵着後牙,見高川翻了一個身,輕輕地把門帶上。
許小滿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我留在這守着高川吧。”
其他衙差都派出去找月餅加工廠。
朱歲頤笑得賊兮兮:“行,我晚點過來跟你換班。”
許小滿撞了一下朱歲頤,扭扭捏捏地說:“丁冬至,我留下來陪你吧。家裡都沒人,今天我那樣頂撞高川,誰知道他有沒有派人去我家埋伏我。今天夢鯉樓就安排十幾個了。”
丁冬至欲言又止,最後點頭答應了。
朱歲頤吹了一個無聲的口哨挑逗許小滿,同時很欣賞許小滿的坦誠和熱情,餘光對上林奕無波無瀾的眼神,什麼都沒說就先離開了,笑容凝結在臉上。
回到朱府時,一股酒香飄來,朱心弦坐在院子喝酒。
朱歲頤一陣失落。
真正的朱心弦回來了,不留香神出鬼沒。她想找個人聊聊真心話都沒有。
朱歲頤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辛辣漫遍舌尖,流進喉嚨直達胸腔,把心中的煩悶都沖散了。
怪不得大家不開心會想喝酒。
朱歲頤很少主動喝酒,喝完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連續喝了四五杯。
朱心弦用指尖摁住酒杯,語氣溫柔帶着安撫問:“我的歲頤呀,怎麼了?查案查得不順心?”
朱歲頤眼珠子轉了轉,驚喜一瞬,但琢磨了許久,想着從何問起。
夜風習習,寒意入心。
不留香見她一直沒問出來,拉她進房:“給你做了新衣裳,試試看合不合身。”
新衣裳是山礬色的穿翻領小袖長袍,翻領是朱砂紅色,用桃粉色的針線繡着百合花紋。
朱歲頤清冷高貴的臉搭配這身衣裳,帥氣又自信。
“好看。”
不留香拿出一串小葫蘆挂到朱歲頤腰帶,吩咐道:“最近出門都帶着這串葫蘆,保平安。”
朱歲頤好奇地拎起研究。
是一對小葫蘆用紅繩跟一串銅錢綁在一塊。
朱歲頤摸到凹凸處,在燭光下看見葫蘆刻着:「諸事皆宜」、「勿忘初心」。
“這是你爹給你的。”不留香又喝了一杯。
“你們是特意給我取名「歲頤」?”
不留香淺笑:“特意用你的名字刻的,”
朱歲頤盯着不留香漂亮的眉眼,問:“娘,我爹真是京城萬府的萬千尋嗎?”
不留香倒酒的動作一頓,怒意熊熊燃燒:“别提了。他肯早點說,我這些年要得着京城泷鎮兩地跑?累死我。”
朱歲頤噗嗤一笑,心頭暖暖的。
她主動去抱不留香:“娘,想我的七個叔叔了。”
不留香挨着朱歲頤腦袋:“他們應該就在月餅加工廠。我本來想用朱心弦的身份進去,但朱心弦似乎被假不留香推出來完成什麼使命才能回去。”
朱歲頤悶悶道:“我爹在就好了。”
“你爹是愛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但悶老頭一個,煩人得很。”
她點了點朱歲頤圓潤的鼻頭,笑道:“你呀,現在跟他一樣,有命案就撲過去,外祖是不舍得娘再失去一次至親,才會動不動就罵你。其實他最疼你了。”
“我知道,但我覺得外祖怪怪的。”
朱歲頤拿起一塊點心喂朱心弦。
不留香笑了,摟着朱歲頤,笑道:“初秋小棉襖。”
“怎麼怪了?”
朱歲頤說不上來,轉念一問:“京城萬府的萬千尋和錦繡坊萬悅溪、萬裡樓萬裡雲,……熟嗎?”
不留香被朱歲頤的問題弄懵了,酒全灑了出來。
她看朱歲頤清冷臉龐是掩不住的緊張,笑了出聲:“你是不是想問,你跟林奕有血緣關系嗎?”
不留香攥酒杯攥得緊緊,糾結一會後,坦然點頭。
她想好了。
如果兩人有親屬關系,就當最合拍的搭檔;反之,她就勇敢一點,不再做鴕鳥了。
這兩天,稍不留神就性命不保了。
說不定哪天就命喪黃泉,那至少要死得不留遺憾。
不留香:“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早就喜歡了。
但不敢承認。
朱歲頤也是沒想到不留香會這樣問,笑着回:“他把我救起來那時起吧。”
不留香給朱歲頤滿上一杯酒:“有的話,萬裡雲敢追我?”
是哦。
她怎麼沒想到這個bug!
兩母女恢複平日打打鬧鬧,放下緊繃的神經大口喝酒。
朱歲頤有幾分醉意,突然問:“娘,怎麼江湖都傳不留香殺死爹。”
不留香也有醉意:“萬千尋那家夥,越早死越好呀。”
朱歲頤很暈,但很放松:“不留香喜歡唐今然?”
不留香微微皺眉:“我眼瞎了嗎?”
“為什麼高川想殺掉唐大叔,不留香出來阻止。娘,不留香是好人呀。”
“不留香是好人。”
“娘……你聽見了嗎?”
不留香點頭,跟着鬧:“聽見了……這就夠了,歲頤,不要去查真相。”
“不留香不配你為她正名。”
“你呀,就好好當朱歲頤就行。什麼都别去查,别去管,祝福林奕就行。”
“……”
朱歲頤已經醉了,被人抱回房間。
不留香還在說,說:“泷鎮是拿來困住我們兩母女的籠子。”
“困就困吧,挺好,就是别去查。”
“否則你會對男人徹底失去信心。”
-
夜黑風高,孤男寡女。
許小滿和丁冬至在高川旁邊的廂房監視。
蠟燭已經燃到底,許小滿也已經睡醒一覺,見丁冬至在陽台觀察着隔壁房間的情況,見隔壁廂房沒有動靜,就繞回來了。
許小滿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走到圓桌,倒了一杯茶喝:“高川沒那麼快醒,我起來值班,你睡吧。”
丁冬至:“不用,你睡吧。”
許小滿拍了拍臉蛋,睡意還是很重,已經沒有白日那麼活潑,強撐着陪丁冬至聊天。
丁冬至把劍放下,坐到她旁邊:“讓你回房睡,非要跟過來。”
“你答應我,我就不用整天纏着你了。”許小滿困得不行,趴在桌子馬上又要睡進去。
丁冬至隻是喝一杯茶的時間,許小滿已經發出呼呼響聲。
他無奈搖頭笑了聲,放下茶杯,走過去把人橫抱起來,往床上走。
旁邊傳來很小的咯吱聲。
丁冬至側目看過門口,聽到很輕的腳步聲和關門聲,有動靜了。
他快步把懷裡的人放回床,準備去查看,卻發現此人漆黑瞳仁睜得大大,亮晶晶地看着她。
是崔禾偷偷摸摸來到高川廂房。
崔禾在廂房翻了個遍,都沒找到要找的東西,轉頭去看醉酒在床的高川。
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邊,謹慎摸索着高川的衣裳。
崔禾找到滿頭大汗,汗嘀嗒地滑落到高川手背,吓得連退兩步,撞到椅子。
悶悶一聲砰。
見高川一點反應都沒,不禁上前推了推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丁冬至發現問題後,走過來翻過高川,高川太陽穴和人中都插着銀針,臉色發青,嘴角流着血。
崔禾吓得連連後退,“死死死了?”
“高川……死了。”
“是不留香,不留香把高川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