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蒙着月亮的霧氣顯得更濃。
極深的夜色裡,司機拉開後座的車門,沈淮之俯身進去,照常留下一句“辛苦了”,聲音散在半空,被夜間的溫度襯得冷冽。
被道謝的人垂目,态度不減恭敬:“沈總客氣了。”而後車輛被平穩啟動。
秦舒予不在,車内當然不會有多餘的聲響。窗戶上是單向的防窺膜,顯得更黑沉,也在無意間映出了一點沈淮之疏離淡漠的眉眼。
他視線落到窗外,腦中浮現不久之前,秦舒予和玩偶人贓俱獲後的尴尬神色。
秦舒予的恢複能力很快,對于自己的“罪責”,她似乎隻尴尬了一瞬,就又找到了新的借口。
他有事外出沒有去聽,她看起來好像十分失望。
想到她那瞬間的神色轉換,沈淮之眉梢微擡。
他眼裡的秦舒予是個再典型不過的豪門大小姐。
婚前,他與她交集甚少,寥寥幾次見面也都符合刻闆的傳聞。
但今晚,無論是她掩藏不了的小姐脾氣,還是審時度勢的陽奉陰違……他對秦舒予的人格拼圖雖不多,但已足夠。
足夠讓接下來的相處不超過他的料想。
深夜的勞斯萊斯一路疾馳,地點是城郊的某處私人莊園。
沈淮之随意望着路邊漸次的路燈。
秦舒予驕矜的模樣在他腦中閃了個照面,又被那條深夜來訪,卻并不讓人意外的消息取代。
他搭着手,指骨很輕地敲了下。
在之前,沈家的平悅一直在通信領域的發展。
後來正逢世紀初,沈淮之的父親,即沈家上任掌門人沈文道眼光卓越,分出一部分精力投身于互聯網領域,創辦了分屬集團同光。
同光借着通信主業積攢下來的勢頭,深耕新興科技,如今已是相關領域數一數二的存在。
沈淮之這次出差國外,目的就是擴展同光的海外市場。
他剛接任家族企業不久就遠離帝都兩個月,也未嘗不是有意展現薄弱,趁機揪出不安分的因素,肅清集團内部的障礙。
他是個合格的獵手,耐心足夠,而事實證明,他取得的獵物足以對得起這兩個月的等待。
京郊的那座私人莊園區頗有些年頭,内部是典型的中式園林模樣,疊石映水,回廊曲折,據說操刀的設計師祖上曾參與設計過皇家園林。
沈淮之抵達的時候,朱紅色的大門正緩緩打開。
從中走出的男人衣着款式低調,行動時可見良好的剪裁,面上眉眼擁擠,細微處纏了一絲慣浸于風月聲色的黏膩。
眼看大門被堵住,他一愣,迅速根據車牌号認出了來者,眼底一抹不易察覺的緊張。
一瞬的遲疑後,“沈總……?”鄒冠做出了此時此景下普通人最為正常的反應。
沈淮之降下一半的車窗,“鄒總。”分明是他不問自來,這态度,卻像是鄒冠有求于他。
沈淮之架子端得十足,鄒冠整了整面色,“您怎麼突然來了,我記得您不是剛回國?……還是說,是遇到了什麼問題?”他神色變得嚴肅,“沈總,您快進來說。”
沈淮之往他那落了一眼。鄒冠當年初出茅廬,還留着年輕人的不拘意氣,縱然成績漂亮,卻還是因為行事莽撞,以至于差點被人當了替罪羊擔了大過。
還是沈文道一手将他保下,給了同光這個舞台任其大施拳腳,現在外界提起鄒冠,津津樂道其成績的同時,也不忘道他與沈文道是千裡馬和伯樂的知遇之恩。
可惜,千裡馬沒有給出一個足夠坦蕩的結局。
鄒冠想兜圈子,演出了一副盡心為集團的模樣,沈淮之卻沒這個耐心。
他幹脆果斷:“現在放棄你的計劃,你還能以同光前任CIO的身份體面離開,不然——”
他面色和來時沒有什麼區别,隻咬字無端有些涼:“鄒冠,你不會想知道結果。”
沈淮之這次佯裝空城的計謀頗為成功,釣出了不少魚。其中有大有小,他按兵不動,隻派人先盯緊了其中最大的一條——鄒冠。
鄒冠的職位籠統來說負責信息的規劃與整合,集團的信息安全與技術基礎設施等,大小都要經過他手。
也許是高位催生貪欲,也許是不滿集團遲遲不通過他得力心腹的升職申請,鄒冠主動聯系了競争對手,意欲出賣一部分同光的核心資料。
這次深夜低調出行,恰是為了與競争對手見面,遞交資料。
他做好了準備,主動申請去剛組建好的紐約分部,屆時總部的同意書下發,他打個時間差,誰也懷疑不到他頭上。
可惜,他再萬事俱備,終究是被沈淮之找到了馬腳。
沈淮之單刀直入,打亂了鄒冠原先的安排。
有些東西不好線上傳輸,他之前是聽到了些許風聲,不然也不會突然将時間改成深夜。
隻是沈淮之的直接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隻是他也不會為沈淮之的一句話輕易坦白:“沈總這是什麼意思,前任?您這是無緣無故就要辭退我?”
這反應在沈淮之的預想内。他微微掀起眼皮,聲音冷漠地挑破了鄒冠最後一層遮羞布:
“三個月前,總部内網檢測到一封涉及敏感信息的郵件,收件人是雲柯,發件人是你的私人賬戶。”
雲柯是同光的對手公司,起身于十五年前,同樣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