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心底,已經不報太大希望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失蹤了多久,也許正好有人需要,也許他已經被分成了不同人的配件了,也許……
一腳踹開院門,沖進孩童們玩耍的院子的少女,原本綁好的馬尾辮已經松散了很多,不少發絲脫離了頭繩的束縛,亂糟糟地飛舞在她的臉上,有些狼狽。可那雙眼盛滿了灼熱的情緒,黑瞳已經擴大得幾乎看不見眼白,加上那通身的氣勢,猶如幽冥中回來讨債的魂靈,能讓人完全忽視掉她的狼狽。
孩童群中,一個齊耳短發,雙目緊閉的女孩擠到了最前排。她展開雙臂,把其他孩子擋在身後,稚嫩顫抖,卻又堅定無比地開口:“請……請您……不要傷害他們!”
“阿七?”
“小七姐姐……”
大多數孩子都沒有搞清楚這是什麼情況,隻知道一個看起來很兇的姐姐沖進來,七姐姐就很是緊張把他們保護起來。
女孩阿七沒有解釋,背對着身後的同伴們,小幅度地搖搖頭。
小家夥們默契地恢複了沉默,他們知道七需要安靜的環境。
女孩心中苦澀,她知道自己的腿都在抖,她平時可不是沖在前面的那一位,她隻是個盲眼的女孩,不會有人要求她在遇見沖突時去正面對抗的。他們的家經常遇見麻煩,讨債的,挑事的,醉鬼等等,都有可能進到院子裡傷害他們,孩子們都很勇敢,能夠驅趕那些零星的壞蛋。至于大群的壞蛋,在阿一有按時交付名為房租,實則是保護費的物資的情況下,他們不會出現。
所以她的小夥伴們才會這麼驚訝她居然第一時間擋在了前面,按照他們平時遇見壞蛋的情況,這樣一個獨自挑事的姐姐,他們完全可以輕松驅逐。
但這次不一樣……
這個姐姐,阿七“品嘗”過她獨一無二的味道,且印象深刻。
——
大部分人的味道都都很相似,比如一些縱情聲色的人,就是黏膩膻腥的味道;被嬌養保護着的人,是各種花朵過于濃郁的味道;媽媽的味道很好聞,像蜂蜜,像剛烘焙好的餅幹,很甜很甜……
而皇後區“異鬼”總部,黑玫瑰A組79,是一個味道苦澀冰寒的姐姐。那時候阿七隻是藍玫瑰D組,沒有編号,按組行動,黑玫瑰則已經是單人就完成了許多任務的狠人。阿七在總部的大廳裡練習能力,“品嘗”蔓延到門口時,A79正好回來。霎時間,阿七感覺腦海裡展現了一幅畫面——一片荒涼昏暗,無邊無際,幾乎沒有亮光,隻刮着呼嘯冷風的沙地。即便她生來目盲,根本沒有見過荒漠,那畫面依舊清晰極了。
A79是荒漠本身,幾乎亘古不變的幹涸與無情;她又是時而席卷起大量沙塵,似乎要把昏暗的天空撕開一個口子,再把沙沿着裂口灑出的冷風;她也是天外那顆朦胧缥缈,大概遙遠得幾乎不願施舍下任何光的那片彎月,既悠遠,又冰寒。
而此刻,這一片荒漠注意到了窺視者,它的冷風刮得更加劇烈,把砂礫卷起,向窺視者砸來。
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砂礫似乎真的砸到了阿七的臉上身上,有被劃破出口子的痛感;也有被風糾纏,無法逃離的拖拽感。
好冷!會……會死掉吧!
快逃……
腦海裡,警報瘋狂的在響,可身體根本不聽指令,“品嘗”也無法停止,她隻能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緊張急促地,劇烈喘着氣。
A79走近,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髒污,再看看同樣髒着的雙手,似乎思考了一下要在哪裡擦手,卻沒有找到一塊幹淨的布料。她放棄了,就這樣直接擡起一隻紅褐色的小手,手掌貼在本就緊閉雙眼的小東西眼前,做了一個眼皮閉合的下劃動作。這短暫的接觸之後,她就收回手,依舊沉默地遠去了。
“她的手也好冰呀!我的臉上,嗚嗚……但是,得救了哎……”小小的阿七這樣想。原本就要暴走導緻機體潰散的“品嘗”被A79輕描淡寫的關閉了,并且對她的冒犯,一點要讨要賠償的意思都沒有。
帶阿七的前輩此時才敢迎上前,追在A79身後,滿含歉意地解釋這是新來的孩子還不太能控制能力。見她确實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并且走進了通往更深處的門後消失不見,便回到小小的阿七身邊。
“還好還好,小瘋子沒追究這事,你都不知道我剛剛多怕你血濺當場!哎,都怪我不好,我沒想到她今天會回來,她動作可真快啊……”前輩的絮絮叨叨裡,小小阿七聽到了事情的經過,突然對臉上糊的腥臭不那麼惡心害怕了。
“品嘗”本身隻能得到類似味道的回饋,再由有經驗的技能使用者進行分析,才能得到有用的情報。但觀察對象太強時,她的所有信息便已經形成了能夠傷人的勢,有了和主人息息相關的具體的意象,如有冒犯,則可能使窺視者受到重創。
——
今天,這巨大的荒漠,不再平靜。它顫動着,沙地開裂,露出深不見底的縫隙,稍有不慎,便會跌落其中,屍骨難尋。
“小瘋子”并不單單是形容詞,它還特指有能力有膽量親手抹除自己培養者的“鬼”。在精神和身體都被培養者控制着的情況下,依然能抵抗機體潰散也要做出這種事情,并活下來的家夥。
雖然害怕,但是阿七依然選擇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小夥伴。而她依然沒想明白,到底哪裡惹到了這位。
她飛速地在腦海裡回憶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卻沒有發現什麼特别的。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