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聽見了少女的一聲輕笑,就再沒有其他回應了,室内隻剩下愈發虛弱的喊叫聲在回蕩着。典星才反應過來,快速鑽進房間裡,閉上了門,還好房間隔音好,不然讓外面的侍者聽見了受難的不是少女,可能要沖進來了吧。
可等他真的進到室内,在刻意調節的昏暗燈光下,看到的卻不是宋年毆打秦勝。以他進門後的視角,看見的是少女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而她椅子前方的地上,是一大片讓他有些眼暈的暗色液體,液體之中包裹着一個正在翻滾的人形。那暗色的液體,竟似有霧氣蒸騰,一些淡薄的青黑色煙霧籠罩蔓延着,已經逐漸布滿了密室。
典星停下腳步,所見實在詭異,他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繼續前進了。
呃,難道說,宋年說的獵奇的東西,其實是這個?
“來,沒事。”宋年輕喚。
典星隻略做猶豫,還是選擇相信她,他緩緩走到了她身邊,停在了未被暗色浸染的位置。
這才看見,少女身上不同的位置都有皮帶勒着,卻是被緊鎖在椅子上的。她腦袋低垂,一隻眼睛緊閉着,紅黑色的液體還在從那裡往外流淌,另一隻眼睛則靜靜的看着地上,面無表情,好像受傷的人不是她一樣。那地上翻滾的人,偶爾能看見他的美麗臉龐,盡管已經痛得扭曲,還是能輕易認出,他是秦勝。兩者好似都有受傷,而典星根本不用猶豫,他選擇先關心宋年。
“你你你你沒事吧!!”典星激動地彎腰,一隻手伸出,已經摸上了閉合的眼皮。輕觸之後,他才放心的松了口氣,還好,眼球還在。他完成這腦子一熱間的下意識操作之後,才發現少女睜着那隻完好的眼睛,看着他。那眼平日裡總是沒有太多波動,顯得更像洋娃娃臉上的裝飾品,但現在,那裡面有些許驚訝。
“對不起……我隻是,隻是想看看你的情況……”典星瞬間便不好意思起來,快速地縮回了胳膊,尴尬地舉着手。他手上難免沾到了一些液體,此時在宋年的注視下,那些液體凝聚成珠,“嘀嗒——”一下落了下去,那隻手上便恢複了幹幹淨淨,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這……不是血液吧?而且它們好冰冷呀,明明剛剛從身體中湧出,明明這裡面的室溫很是宜人……
可他還是問:“流這麼多……血,你還好嗎?有沒有頭暈,有沒有呼吸困難?”
宋年視線轉回地上,輕聲回他一句“我沒事。”
兩人之間又恢複了沉默,宋年再看了一會兒秦勝,才轉頭找上典星,歪歪腦袋,動動手指,示意他:“幫個忙?”
“啊?啊!當然!”典星終于意識到,他應該幫她把那些皮帶解開的,他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可少女表現得簡直太過淡定了,就好像她是被邀請來做客的貴賓,正在等待這家主人上菜一樣。
先解開了她兩隻手,他再準備去解腰上的那條,她卻豎起了手掌,阻止了他的動作。
她指指典星的背後,說:“去吧!”
“怎樣做都可以,有我在。”
典星轉頭順着她指的地方看去,那裡原本滿地的液體,此時像摩西分海一樣收縮至兩邊,從被包裹着的已經滾得有些遠了的秦勝身上退下,給典星留出了一條通向他的道路。這是很震撼的畫面,可當“路”越開越近,到達他和她腳下時,他看見了那把紅色褪去,正逐漸變得嶄新的美工刀。
典星覺得他腦子裡有一根弦崩斷了,他踏着那條她為他開辟的道路,沖了過去,一拳打到了秦勝那張被折磨得滿頭大汗,卻依舊不失美感的臉上。
他竟然,對她用刀子。
——
典星從遭受秦勝帶來的不幸開始,就很是困惑,他根本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導緻他被這位很有背景的,比他還小一些的男孩針對。而在雙親的刻意引導下,典星曾經是認為自己确實欠了秦勝的,畢竟自己不是一個女孩。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以默默承受的态度來應對秦勝帶來的傷害。從一開始的撒土、潑水、被訂書釘夾住衣袖,到後來的被擄走要把他打扮成女生,都還算罷了。
可到達被大量言語侮辱,被群毆,被許多人拿不同的器物傷害他的身體的階段,他的反抗猶如蚍蜉撼樹,而那種程度的傷害,哪裡是一個同樣還是孩子的他可以承受得住的呢。
況且,他确實是非常敏感怕疼的體質,在受傷之後,家裡留下的充作門面的仆傭們對于這個不受寵的少爺,隻會随意地,甚至可以說是粗暴地給他處理一下,這讓他痛上加痛,更加害怕受傷了。偏偏秦勝的手段一次次越發殘忍可怕,不計後果,似乎想要了典星的命一樣。
可是典星意外的命硬,每次他自己都覺得他要活不到下一天時,他又都抗下來了。
雖然抗過去了,可連番遭受折磨,愈演愈烈,又似乎看不到盡頭,沒有任何希望,逃離不掉的糟糕的生活,讓典星這樣怕痛的孩子,都冒出來了結自己生命的念頭。雖然每次鼓起勇氣劃下一刀,就因為疼痛而不敢再繼續,但想自絕的次數多了,手腕内側還是留下了密密麻麻重疊的刀痕。
直到最嚴重的那次,失血過多的他已經感覺自己的意識遊離到天空之中,俯瞰着一切,再也不覺得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