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很是肯定地想。

真是，該說不愧是他身邊的人嗎，這也是一位善良的地上人啊……

宋年感慨着，想起了上次這位女士私下裡對自己說的話，突然又有了聊點什麼都興趣。她繼續看着胡竹，但這一次，情緒已經轉變成了疑惑，她真摯發問：“既然聊到了這裡，不知您是否了解當年為什麼會讓大批量的人轉移去地下區？”

胡竹聽見這話，擰起了眉頭。說實話，她從未認真想過這個問題，隻知道在以往受到的教育裡，提到過是為了流放那些罪大惡極、又有可能擾亂當時已經岌岌可危的社會秩序的犯人。可如今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忽然不再确信這一認知，她竟無法将這樣的，已經根深蒂固的思想和宋年結合起來，即使這姑娘确實詭異。

是因為一代代過去，那裡的人們已經有了改變，還是說……

她久久無法給出答複，而那姑娘則低下頭，已經說到了下一句話：“地下啊，其實是個很貧瘠的地方。本來就沒有陽光，用的水也總是散發着一股怪味，而那些硬質的地面，哪怕用補日光的燈具照顧着，也還是根本無法産出多少可以食用的東西。”

“雖然有不少人靠食用價格低廉的、變異動物的肉來補充能量，可總的來說，以地下自産的物資來算，根本無法養活這麼多的地下人。”

“地下人，主要還是靠當年和地上定下的契約，以那些地上定時供給的物資來生活下來。”

“地下，是靠地上豢養着的困獸之籠。”

“那麼，在當時的大遷移已經完成之後，在瘴毒被轉移得足夠讓地上的環境适合人類生存之後，在所有明面上的通道都被封死之後，為什麼地上依然堅持向地下提供物資，不僅沒有減少，甚至反而給得越來越多呢？”

宋年再次看向胡竹，可這一次，胡竹不知為何，不太敢對上那雙淺色的眼。

“我們可以姑且當做，是善良的地上人不想放任地下人因為生存物資不足而死去，但還有另一種可能——如果說，當年的事情，本就是為了以大批量的人潮，把瘴毒吸引到地下去的話，今天的情況，就可以得到解釋了。”

“有人并不想失去地下人這一穩住瘴毒的誘餌。”

她轉開目光，看向了典星房間的方向，繼續說：“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罷了，您大可不必往心裡去。但，典星今天……不，他之前經曆過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而同樣知道那段過往的您，依舊認為地上人就是完全純善的嗎？”

胡竹依舊沒能回答。

“我理解您對于地下人的防備，但他的情況，地上的人未必能處理好。我……”宋年說到這裡，突然皺起了眉毛，她想起了剛剛的情況，便咽回了原本想說的話，隻有些無措地攏了攏散落的秀發。

兩人再無更多交流，宋年告辭離開，走到路口，碰上依然在等待的私家車。從内部拉開車門的秦勝努力的擠出很是僵硬的熱情笑容，把她迎了進去。

沒記錯的話，她在典星家呆的時間可不短，而應該是大忙人的秦家家主，和可能被他訓斥過，所以才對自己笑臉相迎的秦勝都在車裡，這兩父子真有耐心。

宋年情緒不高，敷衍的和秦世約定好過幾天就去他的實驗室參觀考察，沒再多聊，等他們把她送到家附近，就提出要下車自己走回去。

已經約好了時間的秦世沒多糾纏，他也不用擔心宋年溜走，以他的眼光，不難看出這個擁有超能力的小姑娘很關照那個……呃……誰來着？反正是以秦家的力量很容易對付的小角色就是，總之，在沒談崩之前，他都會對這姑娘和和氣氣的。

等宋年回到家，手裡還多了三個約有兩隻手掌大小的方形金屬盒子。這是秦世送的，地上用的移動通訊設備，給她們家人一人一個，為了做區分，它們還各自是不同的顔色。

地上的科技明顯比地下區先進了太多，地下隻有齒輪螺絲組成的粗糙機械幫助生活，地上人已經在精緻的各種機器人伺候下能躺着享受一切便利了；地上區淘汰了幾十年的老舊醫療設備在地下區成為寶貝，而地上人還在隔幾年就創造出更先進的設備來；地下人在用信号超差的收音機，地上人則在看大屏清晰的彩色電視呢。種種諸如此類不勝枚舉，不過不知道什麼因素導緻的，地上人的通訊技術沒有拉開地下區的水平太遠，這種大鐵盒昂貴稀有，大部分人還是和地下人一樣在用固定電話。

好大……好笨重……

雖然自己是鄉下土包子，宋年還是對這個沒見過的累贅物很是嫌棄。于是，這件本該有些作用的道具就被少女丢在了家裡。

這次典星睡得特别舒服，他太久沒有感覺過身體這麼輕松的滋味了。之前有宋年幫忙壓制瘴毒，但沒待在她身邊時，偶爾它們還是會躁動一番，給他帶來難耐的痛楚。這次則大不相同，他整個人，就像是那些瘴毒不曾存在一樣的輕快。所以，他在無夢的沉靜睡眠中，貪婪地賴床到了陽光最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