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重要的,用語顯得官方且客觀的重要信件讀完,對她遭陷害以來的變動都大概知曉之後,拆開中間被來信者稱為“相對重要”的信件時,即使早有準備,她還是有些牙酸的感覺。
所謂“相對重要”,就是結合重要信件裡的内容而寫的東西,比如達姬遭奸人設計而失蹤時,海茵就同期寫下了一封信,信裡有對達姬失蹤這事的在意,懇切的表達了對達姬的關心挂懷,不忘記瘋狂咒罵奸人;比如,在證實是達姬家族内部的人動的手時,海茵則開始勸說達姬離開家族,她會努力賺錢養她如何如何;比如很久沒有達姬的消息時,海茵不忘繼續關注這件事,任何的動靜都被她記錄下來,伴随的情感信件則是拜托達姬不要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世界上一定存在奇迹,達姬肯定還活着;比如更久之後,由于還是沒有達姬的消息,海茵的情感信件變成了如果達姬真的已經不在了,她會怎樣怎樣複仇之類的……
一開始,達姬還有些因為面皮薄而産生的惱怒,可看着看着,漸漸的就不知不覺間産生出越來越多的歎息。
尤其是察覺到那家夥逐漸成長或者心死之後,信件由飽含情義,嬌滴滴等她誇獎的口吻,變成了有些太過瘋魔與執着于複仇的冷靜,達姬更是悄無聲息地落下淚來。
等眼睛産出的小水珠滴到信紙上,蔓延開大片帶着墨痕的水漬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哭,手忙腳亂地把信紙上的眼淚擦去,那被洇開的字卻無法還原了。
就好像,達姬一直告訴海茵别那麼孩子氣,别老膩歪在她身邊,她應該獨立應該成長應該怎樣怎樣,可等海茵真的因為這次變故而成長,那些促成她成長的傷痕卻再也不會消失了。
這可真是……
如果某些鮮花注定要遭遇磨砺才能盛開的話,她反倒希望她永遠做一個花骨朵甚至小草苗算了。
可惜沒有如果。
達姬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想緩緩,便順手拿起一張所謂“最不重要”的信紙,這裡面顯得簡短許多的内容則治愈許多。
明明大多都是如海茵所言的,不重要的,如:今天吃了什麼,想分享給你一起吃;今天去看了以前一起種的樹,它已經多麼多麼高了;今天看見兩隻膩歪在一起的小動物,所以更想你了;今天搞砸了什麼事情有些委屈,但下一次一定不會搞砸了……這樣經常重複但日期不同,或日期相同但内容不同的事件,于是海茵便不厭其煩的留下的詞句。
獨獨産生變化的,還是因為達姬:今天發現實驗室來了一個地下區小姑娘,我想和她接觸一下,也許能知道你的消息,神明保佑,你一定要好好的……太好了,你還在,我高興得在寝室裡走了不知多少圈,一整晚都睡不着,就怕這是一場夢。不過這個小姑娘有些吓人,唔,但是她并不壞,大概……
這才是達姬記憶中海茵的樣子,叽叽喳喳,那張嘴好像永遠不會停下的模樣。把這些信箋看過一遍,就仿佛看見海茵就坐在她身邊,把連日來的所有事情都講上一通的場面,簡直讓達姬想要苦笑着捂上耳朵。
所有“不重要”信箋看完,達姬輕松了不少,再看向那堆可能會讓她再次落淚的“相對重要”的信,竟然有些膽怯。
對于海茵,她一直是推拒的态度,她當然明白那姑娘的意思,坦白說,她怎麼可能不喜歡那隻吵鬧的小雀兒呢?可是作為一名公主,在可預見的所有走向裡,她根本不可能有和海茵的未來。
那時候,因為多次嘗試推開海茵而又失敗,達姬在家族法理人倫和自己的想象等等多重壓力之下,甚至會在頭腦不清醒、情緒太激動的時候對海茵直接說出:“滾開,以後離我遠點!”這樣傷人的話。而海茵,大部分時候,依然是嬉皮笑臉地纏着她,讓說出狠話後就後悔的達姬根本沒機會也不好意思道歉。
直到最後那次相見,得知剛過成人禮的自己很快就要和一位族内的适齡異性,因為惡心的“血脈純淨”理論而成婚時候,達姬實在控住不住崩潰的情緒,對海茵說了恐怕是更過分的話。
達姬到現在都記得,海茵煞白了臉,紅了眼眶。那一頭金燦燦的,連陽光都似乎因為偏愛而會更多灑下光輝的及腰長卷發都好像瞬間褪色了一樣。雖然高過達姬許多,卻總是在她面前低頭扮乖的身軀,第一次不是因為搞怪而是真的失去力氣那般佝偻起來。
海茵低着頭,倚靠在旁邊的建築上,似乎随時會滑倒,達姬卻因為下了狠心沒有去攙扶。
“真奇怪,公主殿下……”
海茵的聲音雖微弱,卻又好像有字字斬鐵的決心。達姬這時候才發現,海茵早已經不是她印象裡那個很早就開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屁孩了,她已經長得足夠高,高到好似無懼任何風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