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電子設備都遭了殃，本來地下區的環境裡，它們就是在勉強工作着，現在好了，完全被濃厚的瘴氣泡過，全部報廢。這個沒有太陽，靠着電子設備計算時間和模拟日出日落的地下空間，如今連時間都看不着了。電燈同樣沒有幸免，于是恢複成昏暗一片，隻有星星點點微弱火燭之光的最原始狀态。

人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隻能懷着恐懼的心情等待瘴氣稍微散去一些，趕緊出門打探一番。

——

路人甲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地下人，他正緊張地躺在自己的小小床鋪上，床頭櫃上擺放着一盞火光已經很微弱的“清潔燈”。他雖然有點困意，卻不得不盯着那點明媚，以便在它将要熄滅時快速銜接上另一個燈芯。

在這樣緊繃又有些遊離的精神狀态裡，他好像聽見耳邊傳來輕微的響聲，是鼠蟻之類的吧？他的屋子是用撿來的磚石搭建的，不少磚石裡還有這樣的小小原住民在，朋友們都不愛來他這呆，據說，别人那裡偶爾也有這些搗蛋的東西，卻沒他這裡的多。

不來就不來吧，他已經夠窮的了，于是隻能用撿來的破舊磚石，在最無人問津的邊緣荒地上，搭建出最小号的居所，所有家具包括床也是别人淘汰的，吃食呢也是怎麼便宜怎麼節省怎麼來。

啊！可是他還活着哩，比起那些上一秒還舉着兵器把他從街上驅逐，而下一秒就慘叫着倒在逐漸裹來的瘴氣中不見蹤影的家夥們，他好像又更幸運一些。

不過，他并沒有太多“清潔燈”，如果這樣的情況沒有變化的話，他也堅持不了太久了。

說起來，床底的第三塊磚下還藏了點好吃的，要不死之前先翻出來吃掉？第七塊磚下有那麼一丁點積蓄，要不把它們花了再死吧，不然還有點舍不得，就是這會兒也沒有集市可以把它們花出去吧？這些鼠蟻……是不是有點太吵了？

他睜大眼睛，不滿地舉着燈下了床，尋找那持續不斷的異響的來源。

坑坑窪窪的地磚鋪設的地面上，是長長一條的足有成人指頭粗細的黑色線條，全是由鼠蟻們組成，他先是被它們的數量吓了一大跳，平時有是有，可沒見過這麼多啊。他不知道，平時人家隻是派兵出來覓食，這次它們可是傾巢而出了，連蟻後都被簇擁着保護在隊伍之中，完全是要遷徙的模樣。

接着，就在一貧如洗、沒幾件家具的家裡，很快地找到了異響來源，它們在啃他唯一一塊還算體面的，因為是老闆送的所以還挺嶄新的，大門。大門下端那個足夠它們通行的洞口，在鼠蟻們瘋狂的啃噬中，在他不過幾秒中的注視下，竣工了。

他甚至來不及感覺氣惱，那些小東西，沖出了洞口，頭也不回，跑得飛快，簡直像是被洪水猛獸追在身後那樣亡命奔逃。

冷汗瞬間就爬上了他的腦門，滲透了他本就單薄的背心，如果不是确切的知道這小小的居所裡隻有自己一個人，他簡直要懷疑背後有人拿着兇器在準備狩獵他。

那麼，沒有人要狩獵他，也沒有其他動物要捕食這些鼠蟻的話，它們跑什麼？還是說，它們的洞裡确實被更大的動物入侵了？不，不對，是瘴氣，它們要去躲避這些該死的瘴氣，它們往哪裡去的？也許他應該跟上去……

對，要快一點跟上去，再耽擱下去等會兒就要在昏暗裡找不到它們了，都說動物比人類更敏感，也許它們已經知道哪裡更安全了。而他，正巧還沒活夠，呆在這裡未必有用，這破爛房子沒了也可以再建！他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帶好所有的燈、食物與積蓄，跟上了鼠蟻。

他還沒走過這麼遠的路，對于大部分沒什麼規劃的地下人來說，更習慣于在出生的地方周圍過完一生，而不會去跨越各個地區。不過即使走得再遠，路上好像也沒什麼變化，鼠蟻們挑着走的大概也是邊緣一些、安全一些的路線，倒是有許多和他那由自己和朋友幫忙搭建的小房子相似的建築從身邊路過。

鼠蟻們一個勁兒的趕路，他也隻能不眠不休地緊跟，最後身體實在是撐不住了，坐在地上喘氣的功夫，那支“隊伍”就不見了蹤影。

這下可傻眼了，大霧蒙蒙，本就不認識路，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他擡頭看看同樣朦胧的高處，兩顆碩大滾燙的淚珠子剛挂上眼角，一條腳掌長度的黑影從耳邊竄過去，又給他把眼淚吓回了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