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提到這個群體,我還是另外解釋說明一下好了。”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很久,大約後面的話需要好好醞釀才能說出口。
“地下區的孕婦,有可能會變成一種很奇怪的狀态,簡單描述的話……她們幾乎失去了神志,完全隻知道和男人生孩子,不管那男人是誰。”
“以一種獻祭自己、透支生命的方式,她們不會存活太久了,但懷孕的概率極高,胎還很穩,哪怕很多天沒有飲食和睡眠,都能順利誕下幼崽。”
“很恐怖吧?而往往這樣的女人會失去固定伴侶,雖然本來地下區的情感關系就比較混亂随意,總歸也有那麼些還算固定專情的。啧,唯有在這件事上,所有我見過的那種孕婦都是無人照顧的狀态,在本就不在意子嗣的地方,也許根本沒人能忍受一個一直懷孕的伴侶呢?”
“其中有良心一點的會照顧到幼崽誕下,然後撫養自己的孩子,更多的幼崽則是被孕婦在随意的地方生下并就地抛棄。”
“接下來,幼崽或是沒有被人發現而直接夭折;或是被遊魂撿去送給有孩童聚集地的地方;或是被有意養小鬼、打手等擴張自己生意和地盤的老爺撿去。”
“對了!還有一種特殊的,像我這樣的,有奇怪能力的幼崽。據說有人專門在孩童裡尋找這樣的苗子,然後把這樣的孩子送去異鬼組織或者預訂過的老爺手上。我沒體驗過其他那幾種,不好比較哪些孩子過得更好。反正……在組織裡的話,有各種訓練考核之類的,再加上本來就容易失控暴斃,夭折率很高的。”
夜風中傳來又短又輕的笑聲,很快就消散在蟲鳴和樹葉被吹動的沙沙聲裡,幾乎讓典星懷疑自己聽錯了。但他很快就沒心思再惦記了,因為他聽見宋年說:“沒什麼人在意呢,畢竟本來大多數異鬼就活不到成年呵……”
“說起來,毒蛇蠍子蜈蚣這些,我試過的,沒什麼用……我的意思是,它們的毒對我構不成威脅,所以”
宋年的話有些亂,因為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可她輕飄飄地說着,還沒說完呢,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住了胳膊。她有些愣神地看着抓在自己上臂的大手,還沒反應過來,那人的另一隻手已橫過她的身前,搭上她另一條胳膊,把她整個人掰得轉了半圈。
典星的一張臉,剛剛還因為爬山而熱氣上湧泛着紅暈,現在卻白得吓人,讓他在陰暗的森林中簡直猶如鬼魅。看着他收縮到極小的,還在顫動着的瞳孔,和眼神中的震驚、不敢置信,宋年反應過來——說錯話了。
“宋年,我聽錯了是不是,你剛剛沒有說什麼活不到成年的話,對不對?”
他聲音也打着顫,好輕好輕,似乎怕驚擾到什麼一般。
宋年在他的鉗制下略微擡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張開嘴:“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卻卡殼了。
她是和他們不一樣了,可,也沒有人,沒有參考資料能證明她這樣的,就能逃過這一定律。如果說她能夠成為普通人的話,也許真的能保證活過成年,可她沒有成為。畢竟,在那個過程裡,她沒能把瘴毒從身體裡散盡,反而是使它們更加凝聚了。雖然她能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也沒有發現身體哪裡有枯竭的迹象,但,萬一呢?
“那……你今年……多大了?”典星期盼地等着她否定的話,可她偏偏,中斷之後便久久的沉默了。他一雙眼睛裡剛剛泛起的神采又漸漸黯淡,忽然又想起什麼,小心地問她。
“抱歉,我記不太清了。”她搖着頭回答。
“我們就當你隻有……隻有十歲好不好?還有很多年,會找到辦法的,會找到辦法的……”他喃喃着,破天荒地,沒有對于親近的行為發問,直接一把把即使是少女模樣,可怎麼看也不會隻有十歲的她抱進了懷裡。
砰砰砰的心髒跳動聲,悶在宋年耳邊,敲得她腦袋發暈。兩人在行動中都出了些汗,她被抱着,本就靈敏的感官便誠實地傳遞着所有信息,然而即便被略顯汗臭的味道籠罩,她還是沒有推開他。
“典星”她輕喚着,試圖向他傳遞自己的看法,“死亡沒那麼可怕。”
“不過是歸于塵土罷了,”雖然她這樣的污染源不适合歸于塵土就是了,在地下區,異鬼死去後,一般會被丢得很遠很遠。“盡管有快慢和長度的區别,可每個人都走在這條道路上,不是麼?”
“如果我終于得以沉眠,你不要太傷心。其實,這樣對我來說會輕松一些,畢竟,你知道的,那些東西在身體裡面,還挺疼。”雖然沒以前那麼疼了,但擔心它們再來,也一樣煎熬。
“這很公平,獲得這樣非凡的力量和使用這力量,總該支付代價。”
……
宋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可典星依然緊緊地抱着她,她無奈地企圖轉移話題:“要不,我們還是接着走吧?天都快亮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典星終于哽咽着又開始說話,手上反而抱得更緊,宋年都感覺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嘎吱作響,然而滴滴嗒嗒落入她發間的小水珠,還是讓她選擇默默忍受。反正是假象,哪怕真的骨折之類的,她再修複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