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它龜縮回它的核心的時候,宋年聽到了除了第一個被它吃掉的人的尖叫以外的聲音,開始在它的思維裡四處沖撞。這些聲音,大部分都是尖叫和喊痛,很可能是被他吞下的人的最後留言,而還有一小部分則和宋年耳邊腦海偶爾會響徹的那種細小聲音類似,它們互相聊着,并點評它的行為。
諸如“你要這樣那樣做,會比較好受點”、“别死,撐住,你會成為最強的那個”、“堅持,使命還沒有完成呢”……的内容讓宋年想到了那群同樣告訴自己不能睡的聲音,雖然有點頭疼,卻也接受良好,沒有太過在意。隻唯獨有一道很是癡狂的聲音所說的内容吸引了她,那聲音說“笨呐,你應該用你的能量接近或者包裹生靈,但别急着碰,等生靈沾上你的味道,再讓其陷入各種美味的情緒裡,那時候才是最好吃的。我最喜歡的是痛苦和恐懼,這種情緒能維持很久,久到我一點一點的,從它們不緻命的位置吃到心髒,還越來越香……”
這話猶如一道閃電劈過黑夜,視力好的人足以在一刹那洞徹萬物,宋年瞬間想明白了什麼,并有為之苦笑的沖動。原來之前自己身體裡的物質莫名其妙地主動出擊把典星的血液吃掉,是因為這個嗎?她做的小型清潔燈裡特意放了些含有自己能量的血液,原本是發現其有助于小燈能燃燒得更久,可惜在地下區沒人用得上,唯一的用戶居然是後來在地上區遇見的典星。如今想來,還好沒有其他人需要這小東西,不然也許指不定她宋年早就成為這樣嗜血的怪物了。
而到了這時候,看着每次有聲音響起時,會略微顫動和閃爍的白色半透明晶體,宋年終于明白了這顆晶體的作用。簡單地說,這顆晶體,才是所有思維駐紮停留,得以維生的地方,也就是說,這顆晶體堪稱“腦”。不論在她的記憶還是在它的記憶裡,“腦”好像都隻出現過目前這兩次,一顆屬于她,一顆屬于它。看來,這恐怕就是她不再維持人類身軀後,依然擁有原本人類思想和記憶的關鍵,隻是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形成的,有沒有辦法幫别的家夥複刻一下?還有,她可并沒有吞過人,那些從她第一次瀕臨死亡時,就出現在她腦海和耳邊的聲音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它那邊聽到的聲音也同樣不全都屬于被吞掉的人,這部分又是哪裡來的呢?
它的情況很糟糕,先是吞下的人數量太多,以它目前連胃都沒有的狀态,根本就做不到消化分解,化作養分供給自身,也無法在屬于自己的小小核心裡裝下這麼多肉身。反而是那些一層層裹着它核心,但又不受它控制的各種瘴氣團,在容納下一具具肉身之後,自然而然地把那些血肉包括衣物毛發骨骼,都緩緩侵蝕消耗掉了,壯大了它們。此消彼長之下,它的核心被壓制得更加孱弱,加上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腦海裡好似永不停歇那般的喧鬧着,足以讓心智隻是孩童的它瀕臨崩潰。
有趣的是,除了無意義的尖叫聲以外,不論是那些好似有思想的喧鬧聲音,還是各自行動的不同瘴氣團,大多都沒有想讓它死去的意思,等發現它氣息微弱到了好似随時要湮滅于天地間的模樣,它們倒是默契地偃旗息鼓了。叽叽喳喳的聲音停下,連死去之人臨終的慘叫都被壓制得小了許多,隻剩聽起來溫和的某些聲音在給它支招,教會它慢慢規訓身邊這些霧團,讓它們能為他所用;霧團則稍微放松了一些,給出了它成長的空間。
此後很久,畫面沒有太多變化,基本都是它要麼沉眠,要麼吸收周圍霧團一點點壯大核心的過程。例外的隻有在它第一時間塑造出類似胃的霧團之後,極其偶爾的有那麼幾趟,它探出觸手,卷起外面森林裡的一隻小鳥、一頭野兔之類的生靈,吞進已經越發脹大的面皮上那張大嘴裡的畫面。
不太能判斷時間跨度的昏暗畫面裡,常常犯懶隻顧着睡覺的它,成長得實在緩慢,一切顯得有些枯燥。直到外面的山頭上,再次有人踏足,才讓它活躍起來。
從它的視角裡,宋年看到了自己一行人當時來到這裡的畫面,讓她感覺有些意外的是,它除了對她這位同類很是感興趣以外,還表現出了對典星的在意,不過它最關注的竟然是海茵。它長時間地注視着海茵,藏在地下深處的巨大臉龐上,甚至表現出了吸溜口水的動作。它很想直接撲出去把這個讓它饞的直流口水的人類吞下,然而之前那些嘈雜的聲音再次出現了,它們嚷嚷着“是那個”、“是那個”、“那個家夥很危險”、“不行不行,你不能直接出去”、“你先這樣,再這樣,聽我們的,不然你真的會死的”……
原來是因為有這些聲音的勸阻,它才隐忍了這麼久,直到憑借嘴饞的動力而急速成長些了之後,在最為熱鬧的年節時,才徹底清理開高山山洞的阻礙,并弄出了類似地震的動靜引人們上鈎,準備動手。
宋年終于搞明白了為什麼大家會默認這裡相對安全,能夠留下來做一陣子研究,而不是覺得此地詭異,應該在收集好所有資料後立即離開。并不是因為達姬的駐地裡真的找不到、騰不出一片用來做研究的地方,而是有它在暗中的影響,導緻所有人都在潛意識中認可這裡能夠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