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宋河斟酌再三,實在是很需要一筆錢,于是最終沒有推辭,隻不過多次給她保證不管她有多少存款,他一定會在将來加倍給她存回去的。等從最近的組織分部用信物取出那筆換算成貨币肯定數額不菲,但因為地下區沒有流通貨币于是交付給他的是大量的流通貨物時,他看着那一堆堆好像能把别人的大廳裝滿的東西,很是意外。
宋年依然記得,那會兒他好像小動物發現巨量食物一樣的喜悅又不敢置信的樣子。
原來宋年這些年工作效率太高,接的不少活兒都是難度不低報酬豐厚的,她又沒有什麼消耗物資的欲望,這些“工資”就一直攢在了賬上。至于宋河想的再給她存回去,在地下區卻是做不到了,組織并不能當作銀行來用,隻是作為一個教育機構、交易機構、委托平台,在幫忙保存着雇員應得的那份。顧忌着某些強大異鬼可能的報複,組織并不會在這個環節過多的做手腳,隻是取走之後存回去的功能是沒有提供的,而整個地下區的混亂環境下,自然也沒有别的類似銀行的機構能恒久存在。
宋年對宋河的承諾不太在意,她實在沒什麼物欲,隻是看他需要才想起這回事。因為她出門不愛帶行李,這信物又小小一個容易弄丢,她幹脆就“貼身”存放,所以取出時帶了點血罷了。把它交給宋河後就沒再過問,不知有了更多本錢的宋河如何運作,總之她明顯感覺到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因為隊伍的壯大,他們遇見危險的次數變少了,可但凡有危機出現,都比之前的兇險數倍!其中有幾次是宋河身邊的親信所為,于是宋年從此開始暗中修改一個個心懷不軌的人,直到她離開他身邊,她依然會以一定的頻率偷偷去到他的駐地檢查一遍。
是這次她太久沒去修改嗎?
宋年低頭看着緊閉雙眼,呼吸微弱的宋河,她能夠感覺到他生命氣息的衰弱,可她卻毫無辦法。
她抿起雙唇,心裡頭堵得慌,一時間有些埋怨起自己的沒用來。即使她得到一番壯大,可任她手段再多,那也都是破壞的能力,用到如今已經虛弱至極的宋河身上,想也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早知道……
她不該離開那麼久,那麼遠的,對嗎?
宋年沒能找到答案,因為一切已經發生,她隻能茫然地彎下腰,嘗試着用自己的手掌貼了貼他那有些不自然發燙的面頰。
海茵則在看見宋年光裸着的雪白肩膀被勾勒出來時,很有眼色地把自己的大衣披到了宋年的肩頭,她身形高大,這大衣輕松把宋年裹了個完全,接着就和宋歲一起離開了這間屋子。
宋河在某次運送物資的路上被兩方勢力的火拼意外波及,嚴重地傷到了肺腑,以目前的技術,無法治愈。從那時起,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但他的情緒很是穩定,似乎對于這場會終結他生命的意外接受良好。他好像早有計劃,交接完一切事宜之後,并不願意住在醫院,而是就在自家修養起來。可惜依然是越來越虛弱,終于在兩個月前徹底陷入了昏迷,由宋歲他們照顧着,直到現在。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别的,也許冥冥之中他就是在等她到來,然後,與她告别。
在宋年碰觸到了宋河的臉頰幾秒之後,他就緩緩睜開眼睛,又眨了眨,适應了光亮之後,才專注地看着站立在他床邊的人。雖然第一眼沒能認出她,但很快他就從各種熟悉的細節中得到了答案,就算沒有那些細節,她周身散佚着的各種色彩也能說明她的身份。她好像又長大了一些,倒是和她母親的模樣有些相像起來,這樣看着,她大概已經能夠很好的照顧她自己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笑了起來,盡管這笑容有些艱難,難看得讓宋年皺起了眉,但他确确實實是在笑的。他知道自己是多慮了,這孩子早在被他找到之前,就已經在獨立生活,雖然她那會兒看起來很糟,但她滿不在乎。
他其實一度擔心得徹夜難眠過,等自己哪天亡故了,小姑娘又會過回以前那樣的日子,孤獨地行走在刀尖,漠視任何生命,包括……她自己的。他知道她的心理狀态是很不健康的,遺憾的是,地下區可沒有心理醫生。他隻能盡量注意每個細節,慢慢的,試圖帶給她些許影響,至少想要讓她能夠有些喜歡的事物,足夠讓她對這個世界多點留戀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