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地下區還有什麼是幾年來未曾改變的,除了頭頂那一團瘴氣以外,就剩下這一如既往的悶熱了吧。
典星貼着身旁冰冰涼的人,眷戀地蹭了又蹭。雖然沒做什麼事情但也奔走了許久的疲憊讓他昏昏欲睡,可聞着她身上的淺淡氣味,卻不知怎麼的一時又有些睡不着,很自然地就想起來很久以前的事情。
可能高燒的人并不一定會完全丢失對于外界的感知,也可能是他膽子太小所以即便生病也保持着一絲警惕,尤其是他膽戰心驚地來到這個完全陌生又對他充滿惡意的區域時。在被當年的宋年剛帶回家照顧的好幾天裡,他都能感受到這位少女的存在,她帶着機油和藥草味道的氣息就萦繞在他鼻尖,她冷得出奇的手無處次撫過他滾燙的額頭、脖頸、肩膀……
他記不起是從何時徹底的失去了那一絲警惕,轉而完完全全地陷入昏迷中的,也許是緊繃的神經再也堅持不住,也許是從她身上汲取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他唯獨肯定的是,她為了方便給他清理傷口,而面無表情把刀尖戳到他掌心裡時,他确實有過清醒。因為清醒,所以清楚地記得那樣的疼痛,以及後來實實在在被痛暈過去的事。
說心裡話,他偶爾也有埋怨,也有不解,畢竟兩人的初遇怎麼看也不算美妙。特别是她那時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哪怕他死在她面前她恐怕也會毫無波瀾地轉身離開的态度,常常會讓他心生惶恐。然後就是她雖然接納了他,卻又做出了對他來說堪稱酷刑的舉動,雖然後續他明白了她确實單純是為了幫助他,可當時的那種畏懼卻已經深埋在心底,難以根除。
再然後是他自己得了些好處,纏着宋年不放,并被她徹底吸引的階段,倒是沒什麼特别。在這段相處之中,他更加确定她并沒有故意要把痛楚施加在他身上的意思,卻又因此越發困惑,為什麼當初她不能對他再溫柔那麼一點呢?就比如說,那些紮在手心的玻璃渣,也不是非要劃開皮肉才能清理幹淨,隻需要再耐心一點,慢慢挑出來也是能做到的……
直到他與宋年被迫分開并忘記她的那年,某天無所事事的他不知不覺間閑逛到了離他家不算遠,而當時不知為何有些熱鬧的,宋歲、安娜奶奶以及那群孩子居住的院落。院落大門敞開,不少人在搬運各種東西,于是典星混了進去,正好看見院落中央,宋河和他的人擡過來幾個箱子,說着“清理得差不多了,這幾個大箱子是小家夥們的,這幾個小箱子是您留在老房子的東西吧?您看看還需要嗎,要是用不上了我們幫您拿去丢了。”
“嘿,你倒是大方了,不知道老婆子念舊啊?”坐着輪椅的老太太把箱子拍得梆梆作響,以示不滿,可她僞裝的怒火卻在摸索到累在最上面的那個箱子的平面時一瞬間被熄滅了。
那箱子與其他或金屬或木材制作,或雕花精美或鑲嵌寶石的漂亮箱子明顯不同,它不止小上很多,似乎隻能裝下幾本課本,叫它盒子可能更合适一些;也很是樸素,幾乎就是拿幾片金屬闆随便拼接成的一樣。它方方正正、平平整整、沒有任何花紋,所以能讓盲眼的安娜奶奶一下子就認出它來。
她吸了口氣,對宋河說:“你打開它,數一數,告訴我還有幾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