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說至一半,腳底忽有劇痛傳來,不由尖叫控訴着,又擠掉了好幾顆金豆子。
大祭司越過花春盎,看向後方:“重光。”
最後一下揉搓完成,謝恒放下花春盎的小腳,轉而走至花春盎身後,虛影可視範圍之内,斂衽施了一禮:“先生。”
師生間并無虛與委蛇的熱絡,與在國子監時一般,有問有答,無言無回。
大祭司:“鞍馬勞神,辛苦你一路護持阿盎了。”
謝恒:“先生謬贊了,安歧是我正妻,我護她實乃天經地義。但願先生治下嚴明,決斷陽奉陰違、居心叵測之徒,凡人終是肉體凡胎,較之國祭閣神力通天之人,學生也能勉力應付。”
大祭司點頭:“重光說的是,今日之後,我将肅清國祭閣,昨日之事,将不再發生。”
“此間已至雍州,是為我之四肢骨埋葬之地,前路漫漫,凡事需得小心為上。”
謝恒:“謹記先生教誨,學生還有一事。”
國子監中,謝恒雖是出類拔萃,獨占鳌頭的,但卻少言寡語,今日倒是難得話多了,大祭司欣慰地笑道:“師生一場,重光但說無妨。”
謝恒認真而嚴肅道:“朱雀祭教罵我與新婚妻子‘狗男女’,望先生加以評判。”
大祭司:“……”
花春盎:“……”
郎君這是在告狀?
花春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哪哪看都不對勁,連謝恒的頭發絲都覺得很可疑,難不成,郎君被奪舍了?
這話從誰的嘴裡說出來都正常,唯獨不能從郎君的嘴裡說出!
花春盎剛剛套好羅襪,也不穿繡花鞋了,歪着腦袋狐疑地盯着謝恒看,因為過于執着而眼神拉絲。
謝恒:“……”
同時,大祭司庒肅的表情一頓,略疑惑地看着謝恒,仿佛重新認識了門下的學生,卻也很快恢複一貫悲憫衆生之表情:
“此等粗鄙之言,是為朱雀德不配位。今日之後,我會加強國祭閣中德義禮智信之五常的教導,每月設一圍此辯才之集會。”
謝恒複又施了一禮:“如此多謝先生。”
師生間言簡意赅,再簡單得告完别,沒有一句廢話的對話一結束,懸浮在花春盎面前的虛影便如蛛網般開裂,再逐一崩成碎片,消失不見了。
尚未抓出奪舍自家郎君之徒的花春盎,猛得跳起,對着面前的空氣大喊道:“大祭司,大祭司,你先别走,我還有話沒說完呢!大祭司!!”
披在肩頭的外裙一下滑落在地。
雪白的羅襪踩在草地上,立刻髒了,一點不借虛力踩下,也不怕腳底生痛了。
未得回應,轉而朝謝恒埋怨道:“郎君~~~你怎生将遙影術掐斷了啊?我還有許多話要對大祭司說呢!”
初春時節,山間清涼,露肩袒臂的,也不怕着了涼。
謝恒将外裙撿起,幫她穿好,複又撿起地上髒兮兮的繡花鞋,簡單拍了拍羅襪後,給她穿上。
待得處理妥帖了,這才說道:“先生事務繁忙,無事不要相擾。”
而後左手食指将右手掌心漏出的血點刮去,點在了花春盎脖間的長命鎖上:“三日之内,長命鎖都不能使用。”
花春盎愣了好半晌,才聽明白謝恒後一句話的意思,不信邪得雙手齊上陣,使出吃奶的氣力搖晃小鈴铛,果真半點響不曾搖出,想到三天都不能再見到大祭司了,頓時鬧得比耍賴想回皇城時更兇。
謝恒隻不理,見她頭發如雞窩一樣炸起,便将其歪斜了的發髻拆下,左手沾了點溪水,一下下得穿梭于柔軟的香發間,替她梳順毛躁打結的頭發。
待花春盎嚎累了,謝恒也替她梳成了男子的冠發。
花春盎被順得舒服了,便不再鬧了,左右三日如彈指一揮間,眨眨眼就過去了,隻是仍有點不服氣:
“郎君~~~你怎麼跟我爹一樣,老說大祭司忙,可我在皇城時,常入國祭閣找尋大祭司,也不見他多忙啊。”
謝恒冷笑道:“先生乃岐國之大祭司,日常憂思百姓與國運,你若能從中領悟出門道,也可去國祭閣領一虛職了。”
花春盎一如既往将嘲諷當做誇贊,很是喜歡謝恒侃侃而談的樣子,便直勾勾得盯着他的朱唇瞧,一張一合的,散發着讀書人的魅力。
如此端詳寶物般端詳着,竟是發現了了不得之事:“郎君~~~”
謝恒面無表情:“言。”
被花春盎直勾勾的眼神看多了,謝恒已找出了和解之法,表面與其對視,實則将視野聚焦在旁一厘一毫之地,或她的睫毛上,或她的鼻尖上,或她的臉頰上,再或她的嘴唇上……總之隻要不與她直白的眼神交彙上,便攪亂不了心神。
花春盎隻當謝恒在深情得回視着自己,心情更加愉悅了:“郎君~~~有沒人說過,你跟大祭司長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