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鳥鳴,一夜的時間匆匆走過,蘭歸梧空等了半上午也沒等到人,剛想叫龜遐二看看阿苓是不是還在屋裡,準備喚人的時候才想起,昨晚,龜遐二就被她給打發了回去。
想着半夜還在笑着數靈石的人,應該不會繼續鬧别扭了吧。
猜想水苓該不會是興奮的沒睡着,所以這會兒還沒起床,蘭歸梧有點懊惱,早知道就晚點再給她了。
轉而又想起儲物戒中還有不少吃食,不如再等半個時辰,若是還不來,就用這個理由走一趟,玄海秘境之事還未成行,多哄着點以防發生意外。
而被認為是在睡懶覺的水苓,眼前是鋪天蓋地的黑紅色火焰,到處都是火,四面八方響徹着凄厲尖銳的慘叫聲,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争相奔跑躲避,摔倒被踩踏的人很快就被黑紅色火焰吞噬,一個呼吸便化為飛灰。逆向奔來的滅火水車澆不滅那旺盛的大火,反讓自己成了火海的養料。
水苓想喊,想放聲咆哮,催促下方的人們:跑啊,快跑,不要回頭,不要停,快跑……
但沒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
在火焰要燒到一個小孩時,水苓連忙撲過去,想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住大火,但是,她穿過了小孩的身體摔在地上,慌忙回頭的瞬間,就看到驚恐哭嚎的小孩子,在她眼前化為飛灰,徒留她伸出去的、空蕩蕩的左手,停滞在半空,飛灰穿過手掌,洋洋灑灑不知落于何處。
一次次想救人,一次次穿體而過,那種無力感吞噬了她,水苓絕望而麻木的對天磕頭祈求:不要燒了,老天爺,不要燒了,求你下場雨澆滅這大火,不要再燒下去了……
不知道磕了多長時間,久到水苓意識恍惚,天地間已彌漫起大霧,火勢看上去好像變小了。
擡頭望去——
天上在落什麼?
是下雨了嗎?
水苓眼帶希冀,伸手去接,接到的卻是一手的灰白。
這是什麼?
大腦抗拒着那個答案,但也沒有人能站出來否定她的猜測。
灰白色粉末,遮天蔽日的,簌簌飄落的灰白色粉末,漸漸淹沒那一星希冀之光,直到再也不見。
隻有水苓,一遍又一遍的,在火海中重複那份無力和絕望。
不知道到底重複了多少次,久到水苓已經麻木了,能将自己和火海分開,置身事外地看着慘烈在巡回往複地上演。
她已經能冷靜地找出口了。
但茫然四顧卻找不到出口,她甚至能聽着慘叫聲開始思考,思考自己為何出現在這兒,要怎麼出去的問題。
而遠在菩提寺的渡繁,自水苓被困火海之時,他就自閉關中被驚醒,凝視着才回到他手中三天的瑩白手串,此刻就像掉進墨池一般,通體漆黑,濃郁的仿佛要落下墨來。
渡繁已經關注善惡珠一個時辰了,也念了一個時辰的渡化經文。
隻是這串善惡珠自開始有變化,就一直在黑白交雜或是全黑之間變換,全然不複先前的瑩白如玉,也沒回到最初的混沌色。
黑色總是多于白色。
渡繁心裡發沉,不在那人身邊,渡化經文的作用終是有限,無法幫那位壓下全部的惡念。
但以他對水施主的的觀察,心性堅定,心懷慈悲,善惡珠印證的應不是她,看來應劫之人是她那位師兄。
這幾天裡,珠子一直是瑩白如玉的模樣,也不知今天到底發生了何事,引得善惡珠變化如此迅速,現下渡繁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渡化水苓師兄。
……
“叩叩叩”
“叩叩叩”
敲了許久的門未有應聲,蘭歸梧心想,這丫頭果然是還在睡覺,就這憊懶性子,不多給點靈石,以後的修煉怎麼跟的上。
無奈地搖了搖頭,蘭歸梧不再空等,直接控制着陣盤開門:“阿苓,再不起來,執事堂又該關門了,快點起床,我……”
還未走到床邊,蘭歸梧就發現床上的人滿頭大汗,嘴裡一直斷斷續續地喊着“不要,不要……好疼呀,救命,救救我”之類的話。
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懼,陷在夢魇中,百般掙紮卻出不來。
這讓蘭歸梧多少有了那麼一點不忍心,暗怪自己昨天太心急,沒多關心幾句,也沒等阿苓緩過來,就催她進玄海秘境。
或許她應該晚一點再告訴阿苓會好一些,是她太心急了。
阿苓是第一次見那麼多死人,剛回來又被執法堂審問,現在這是做噩夢了吧。
輕輕擦掉水苓臉上的冷汗,蘭歸梧憐惜地摸着她的頭發,喃喃自語:“阿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此次之後你我之間不會再有算計,也不會,再有交集,等過個一兩年,你就不必再受人非議了。”
而嘴裡嚷着救命的水苓,卻不是蘭歸梧以為的,困在夢魇中不得出,所以蘭歸梧的話,她都聽見了,那理所當然的語氣氣的水苓差點跳起來,算計别人,她蘭歸梧還有理了!
明知原身身陷非議卻視而不見,這可真是姐妹情深啊。
還過個一兩年就不必再受人非議,做夢呢,她蘭歸梧在的情況下都被非議了這麼多年,一旦蘭歸梧這座靠山不在,那些流言蜚語能吞了她,往日得過的好處,也會讓她變成抱着金元寶過街的胖娃娃。
真想跳起來吐她一臉唾沫。
但不行,還得繼續演。
隻是這段夢魇太沉重,也差點被困在裡面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