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埋着的,會是薛婉茹嗎?
圈了這麼大的一塊地盤,難道埋的,不止薛婉茹一人?
看着與自己相對而望、不住拿手背抹去臉上雨水的三枚,陸衎長腿一邁,幾步就來到了她的面前。
兩人對視一瞬,陸衎将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她的懷裡。
拽下馬背上的鬥笠,一把扣在三枚的頭上,他轉身下令:“挖!”
盡管不明所以,青袍衙役們在邢大捕頭的帶領下,認命地對着那用黍米圍着的小圈子挖了起來。
不一會兒,有個年輕衙役突然大叫一聲:“啊!”
“手!”他指着地上,“我挖到了一解手臂!”
“大人,我這裡也挖到了一截斷臂!”
“我也挖到了,也是一截斷臂!”
“啊,這裡也是一截斷臂!”
“這裡也有一截!”
“我也挖到了!”
“我挖到的是骨頭,看形狀好似也是手臂......”
“......”
衙役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随着越來越多人挖到斷臂,衆人的聲音從一開始找到線索的激動,逐漸轉成了驚恐。
挖出來的都是一截一截的斷臂,而且都是左臂......
“在野,這......”邢正雙拳緊握,手背青筋畢現,看着陸衎欲言又止。
陸衎仔細确認完從地下挖上來的斷臂,擡頭朝遠處一望,卻不見了三枚的身影。
他冷眼掃了一圈,發現三枚正一瘸一拐地走向那條詭異的小徑,心頭莫名發緊,幾個箭步便攔住了人。
“你去哪裡!”
三枚杏眼呆呆,伸手揉了揉,才扶着鬥笠回道:“這邊已經完事了,我得進去看看。”
她說完繞過人就要走,手腕又被抓住。
陸衎:“剛挖出了那麼多截斷臂,你現在就走?”
小徑盡頭是人是鬼還未可知,她孤身一人就敢獨闖,難道就不怕?
三枚不知陸衎心中所想,一臉無辜地道:“斷案尋兇,不正是你們官府的差事?”
連她自己也在拼圖,眼下實在幫不上他們什麼忙。
舌尖抵了抵後槽牙,陸衎道:“先是薛婉茹的油紙傘,再是這一地的斷手臂,你覺得我能就這麼放你走?”
三枚笑笑,笃定道:“你知道我不是兇手。”
“你的嫌疑目前最大,必須配合我們調查。”
吸了吸鼻子,三枚話鋒一轉:“你看我現在不流鼻血了。”
陸衎被轉移了注意力,見她鼻頭除了發紅外,确實不再流血了,心下一安,轉瞬便回神,“然後呢?”
三枚指了指崎岖而深幽的小徑,“我再不快點,薛婉茹的魂就要散了。”
“她的魂若是散了,我的耳膜就要穿孔一樣的疼,可能就再也聽不到你好聽的聲音了。”
“胡言亂語!”
陸衎面無表情退後一步,也不知道斥的是三枚的哪一句話,他身上呼呼往外直冒寒氣,耳垂卻微不可察地泛着淡淡粉紅。
見三枚執意要走,他聲音有些冷硬地道:“等着,我把馬騎來。”
說完轉身就要走,三枚拽住他的衣角,正要說什麼,忽而身後傳來邢正粗噶的大吼聲。
“陸在野,裴子钰的護衛說有個叫什麼長什麼搖的姑娘不見了。”
長曜郡主?
她什麼時候來的眧州?
竟然在這個節骨眼失蹤了?
陸衎豁地轉頭,果真就見裴元的貼身護衛,正一臉焦急地望着他的方向。
“咯咯哒!”
嘹亮的打鳴聲響起,衣角一松,陸衎低頭。
醉酒的野雞不知何時已然轉醒,頭頂着一個小木箱,睜着一雙小豆眼,兇狠地瞪着自己。
三枚已經走出去幾步遠了,忽而轉頭,朝陸衎道,“陸少卿,尋人要緊。”
少女失蹤案的真兇,每隔四日就要擄走一個少女,距離上一個少女失蹤,今日正好第五日。
“咱們各司其職,各負其責,有緣再會。”
她的聲音依舊清脆悅耳,盡管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瘦弱的脊背卻挺得筆直。
陸衎倏爾想起每次走進師傅的練功房裡,永遠能看見他的佛龛裡用鎮紙壓着一張生宣。
未經任何加工處理的原紙上,用漂亮的小篆書着一句話。
——“讓她走吧,一匹桀骜的孤狼,終将學會孤獨而勇敢地獨闖黑暗。”
“你......”陸衎欲言又止,開口欲要問她名諱,卻覺得冒昧無禮。
那孤狼背影一般的主人,卻像是能感應到什麼似的,蓦然回首,朝他微微一笑。
“序三,”三枚俏皮地數了三根手指,輕聲說道,“也可以喚我三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