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被陸衎問得一愣,一手撐着下巴作思考狀:“姓什麼我倒是沒多問,但包老闆說那高人,是什麼尋屍人。”
“尋屍人?”邢正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尋屍人?”
聽着好耳熟......
哦!那個不見了的小乞丐,曾經說過自己在替什麼人尋屍。
想到這裡,邢正偷偷往邊上瞄了一眼,他隐約猜測,這兩日陸衎心情不佳的原因,就在那個小乞丐的身上。
陸衎提起咕噜噜冒泡的茶爐,漫不經心地道:“顧名思義,尋找死人的屍首。”
“沒錯!就是這樣!”
裴元大腿一拍,也不管陸衎口中所說的尋屍人跟包老闆介紹的是不是一夥人,反正就是激動。
邢正白眼又一翻,接着粗眉皺成一團,喃喃道:“仔細想想,還真挺玄乎。”
裴元選擇無視邢正這貨的嘀咕,朝着陸衎,“包老闆說,他能給我當回中人,将這位高人,引薦給我。”
搶在一臉欲言又止的邢正前頭,他連忙又補了一句:“當然,在這種時候,咱也适當地利用了身份對其進行了深深的威吓。若是這包老闆明知你我的身份,還敢騙我坑我,也得算他有種不是?”
邢正瞪眼:“什麼你我,你自己愛做冤大頭,關我和在野甚事?”
裴元表面大翻白眼,心裡想的卻是,陸衎暫且不提,就憑邢正的性格,是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一萬兩銀票就此打水漂的。
包老闆若真是騙子,那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邢正也能想着法兒,讓他硬生生脫下一層皮來!
自認總是被兄弟們偏愛着的裴元,是有恃無恐,反正怎麼算自己左右都不吃虧。
陸衎這時又開口了:“但序家有個規矩,隻接受死人委托。”
尋常時候大多隐居深山,從不輕易涉世。
裴元狡黠一笑:“規矩是死的,咱們代替死者,向他提出委托,怎麼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死人委托呢?”
被自己的詭辯聰明到的裴元正偷着樂呢,房門外忽而響起了十分有節奏的敲門聲。
“叩、叩、叩。”
長袖一揮,裴元嘴巴往門邊一撇,言笑晏晏:“喏,來了。”
猝不及防,陸衎心髒猛然一顫。
會是她嗎?
那日說的有緣再見,指的是今日嗎?
陸衎攥着茶杯的手蓦地收緊,臉色卻冷得異常。
察覺房内氣壓莫名驟降,裴元咽了咽口水,努力端着一臉謙潤溫和的笑臉,故作輕松起身開門。
“你——咦,人呢?”
餘光向下一掃,雙眼好似被髒東西突襲了一般,裴元瞪大雙眼,脫口而出:“吓!哪來的小乞丐?!”
隻見門口站着的人,個頭不及他胸口,頭頂一團淩亂潮濕的發髻,額前碎發緊貼,髒兮兮的小臉就剩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還算清澈。
小乞丐身材瘦小,一身洗得發白磨毛了的灰色粗布長褂,領口處還打了兩塊褐色補丁,她的左手掌心,還托着一隻邊沿缺口的破瓷碗。
裴元眉頭緊蹙,這不活脫脫的叫花子嗎?!
他瞬間勃然大怒:“雲客來是怎麼回事,怎麼什麼人都放進店裡來?!”
——
門口站着的,正是三枚。
莫名被人劈頭蓋臉一喝,她一臉淡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自認特别和善地對着裴元咧嘴一笑,露出了左右對稱的小虎牙,盡量佯裝得俏皮可愛一點。
“公子午安。”
是她!
陸衎瞬間便聽出了三枚的聲音,眉尾一挑,手中瓷器一放就要起身,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麼,将微揚的嘴角一壓,悠悠然又靠了回去。
被擋在門口的三枚一無所知,面對一臉嫌棄的裴元,臉上始終挂着“和善”的微笑,自以為将自己包裝得十分完美。
然而這笑,看在裴元的眼中,卻是成了獰笑,十足詭異的獰笑。
特别是乍然響起一聲嘹亮的“咯咯哒”,詭異感達到了高峰,吓得他不由自主倒彈一步。
裴元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暴躁,定睛一瞧,發現這小叫花子的懷裡,居然還抱着一隻紫色單冠、通體烏黑的小野雞。
不,不是抱着。
那野雞雞爪抓着她的小臂,竟是自己站着的。
見裴元一臉驚訝地盯着它看,小野雞竟高傲地頭顱一昂,小眼一翻,脖子一梗,末了還哼了一聲。
一套組合下來一氣呵成,好像對于裴元的打量非常嗤之以鼻:“哼,少見多怪!”
嘿,成精了這是!
小乞丐還不止手臂上站着隻公雞這一處詭異,她的右手握着一柄昏黃純色油紙傘,大緻一掃,也是把破爛的舊傘。
但奇怪的是,這傘居然是幹的。
外頭街上明明下着雨,小乞丐淋得全身洇濕,可那油紙傘,卻不見絲毫濕漉。
下雨天,有傘不撐,把自己淋成了落湯雞,怕不是腦子有病?!
再往下看去,裴元頭皮瞬間發麻。
這小乞丐腳上踩着的麻線鞋,又是泥又是土的,濕濕嗒嗒黏黏膩膩,從破鞋頭伸出的腳趾,也是烏漆嘛黑的。
估計随意從哪座破廟拉出一個乞丐,都比她這個小叫花子得體吧。
裴元皺着眉頭,屏住呼吸,在腰間左摸摸右摸摸,最後從荷包裡掏出了幾兩碎銀,扔到了那個小破碗裡。
他趕蒼蠅一樣趕人:“去去去。”
一點沒注意到碎銀被扔進碗裡後,竟是絲毫聲音也沒有發出。
碎銀落瓷碗,無聲也不響。
恰好被邢正看了個正着,然而來人被裴元擋了個嚴嚴實實,他也隻能看到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