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拍案而起,手中折扇都拍斷了。
前頭說不怕被騙有多潇灑自信,現在得知自己不僅真被騙了,還是冤大頭中的大冤種,裴元的一顆心差點氣爆!
“媽的,竟敢戲弄老子!”
轉身打開房間,高聲大喊親衛:“平山!即刻出動所有暗衛緝拿包有料!”
話音落地,廊道地上已是跪了個黑影,沉聲應道:“是,屬下遵命!”
“啧。”邢正同情地看着裴元氣急敗壞的背影,轉頭對着三枚說道:“你是不知道,他——”
“咦,”三枚忽然伸手指着陸衎身邊的茶爐,“水沸了。”
像是要響應三枚的話一般,她的話音剛落地,爐子裡的水恰好滋滋往上冒泡,真的慢慢地沸騰了起來。
陸衎一愣,好似終于舍得擡起他高貴的頭顱,側眸看了三枚一眼。
三枚一張花貓似的小臉笑成了花,瞬間就将“城裡人眼高于頂”的不忿抛諸腦後。
“啊,我還沒跟你介紹過吧,”三枚熱情地把站在自己小臂上的八耳,往陸衎的方向送了送,特别自傲地介紹道,“八耳,尋屍的好手!”
八耳像是聽懂了三枚誇獎自己的話,聞言立馬昂首挺胸,雄赳赳地抖了抖頭頂的雞冠,特别響亮地嚎了一聲:“咯咯哒!”
陸衎:......
六目相對,空氣刹那間安靜了下來,尴尬彌漫。
短暫的靜默過後。
“噗嗤!”
不知何時已經回到房間的裴元,被突如其來的詭異畫面逗樂了,眨眼就忘了自己還在暴怒的情緒,忍不住笑出了聲。
邢正剛咧嘴要跟着笑,瞥見陸衎餘光幽幽地往自己的方向掃了一眼,立馬抿緊嘴噤聲,悄悄地站到了裴元的身後。
三枚卻仿佛孔雀開了屏,靈活地活動着右手握着的油紙傘,以腕為軸心,在頭、胸、肩上方平圓快速地繞轉一周。
做完一個極其漂亮的雲挽花動作,她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緊盯陸衎。
一張臉寫滿了:“沒想到吧,我還會武功呢,快誇我呀!”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從陸衎的眼裡看出自己想要的驚豔神色,三枚有些挫敗,臉頰鼓鼓地轉頭找了一圈,最後将視線鎖定在臉黑如炭的邢正身上。
邢正被她哀怨、又充滿期待的複雜眼神看得莫名緊張,不自在地撓了撓腦袋,爾後試探地誇了一句:“漂亮?”
三枚眼眸一亮,期待地朝他伸了伸脖子,仿佛在鼓勵他:“沒事,你誇,随便誇,大膽地誇。”
“真是一招漂亮的雲挽花,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厲害!”确認了是求誇的眼神,邢正又誇了一句,甚至還豎起了大拇指,“真厲害。”
三枚小嘴一抿,嘴角怎麼壓也壓不下去,有些得意地揚起了頭顱,麻線鞋裡的腳趾瘋狂地扣啊扣。
一邊旁觀的裴元大翻白眼,真是哪裡找來的活祖宗!
被誇得通體舒暢三枚心滿意足,扭捏了一會兒後,心情大好地道:“其實我已經要到了消息。”
她現在将邢正這個黑炭頭當做了天下第一大好人,恨不能引為知己。
上半身忍不住朝他微微前傾,道袍上的水順着下擺滴落在地上,“啪嗒”一聲。
她看着邢正,聲音透着絲絲雀躍和傲嬌,“找死人,我很厲害的。”
薛婉茹的屍身,她也已經知道了具體的位置。
陸衎劍眉微蹙,提起還在咕噜咕噜沸騰的茶爐,輕緩又優雅地開始倒茶。
然而他的側臉再完美,動作再養眼,也吸引不來三枚的注意了。
三枚背對着陸衎,正朝不吝誇贊自己的邢正熱情說道:“活人不好說,但若是你找的是死人,雲端之下,不管是入地三尺還是深海灰燼,我都能給你找出來。”
說的這麼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模樣,裴元都要信了。
邢正卻被三枚清亮而誠摯的眼神打動,想到那日雨林裡發生的事,順着問道:“如何做到?”
說完從懷裡掏出了一把黍米,一下子就送到了八耳的嘴邊。
高傲的八耳一雙豆豆眼充滿了冷漠,下巴翹得老高,看都不看他一眼。
邢正讪讪收回手,又道:“我的意思是,我們需要做什麼嗎?”
五彩繩還是黍米,或者鐵鍬之類的?
三枚前傾的身子緩緩站直,嘴角微揚,她笑得意味深長,繼而故弄玄虛地舉起了她的油紙傘。
“隻要一個名字。”
裴元嘴最快:“薛婉茹。”
“砰砰砰!”
他的話音剛落地,窗外忽而刮起了一陣狂風,雅間的另一扇窗戶被風撞得哐哐作響。
就站在邊上的裴元皺眉:“吓我一跳。”
三枚嘴角一咧:“嘻,你吓早了。”
本打算晾晾三枚的陸衎,挑了挑眉,擡眼想看看她今日又要玩什麼把戲。
忽而感到空氣一陣波動,他遊離在眸中的悠閑懶散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辦公時一貫的冷冽犀利。
斜倚在長榻上的身姿漸漸挺直,陸衎坐正後,身體完全轉向了三枚的方向。
而舉着油紙傘的三枚,眼神卻逐漸迷離,像是感受到身後灼熱的探究視線,她回眸對着陸衎,嫣然一笑,接着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破瓷碗,左腳曲起,對着窗外做了一個潑灑的動作。
三枚的行為透着滑稽古怪,污七八糟的臉蛋兒,配上她嘴角挂着的詭笑,寒碜中,夾雜着絲絲恐怖。
狂風驟止,窗戶由于慣性,“哐當”一聲,狠狠地砸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元搓着胳膊,總覺得溫暖的室内,頓時變得冷飕飕的。
“安然,你有沒有感覺,房間的空氣突然變得有點陰森啊?”
話剛說完,眼底突然怼過來一個破瓷碗,裴元猝不及防吓得後退一步。
若不是邢正在後面扶了他一把,他就要撞上桌角了。
堂堂裴世子,乍然被個小叫花子吓了一跳,忍不住有些惱羞成怒,色厲内荏地瞪着三枚:“你、作甚!”
三枚晃悠悠地搖着頭,托在掌心的破瓷碗要掉不掉的。
她幽幽地道:“問路還要投石,公子問事的,就沒點表示?”
裴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表示?”
邢正隐晦地捅了捅他的後腰,低聲提醒:“買路錢。”
“不是說隻要一個名字就行嗎?怎麼又要錢了?”
說是這麼說,手卻拽下了腰間的荷包,捏了一粒碎銀,問三枚:“怎麼買?”
三枚看着手掌心裡托着的破瓷碗:“敲響音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