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在嘴巴邊上的兩隻眼睛,沿着唇部順時針咕噜噜轉了一圈,感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重力,靈活地反手一抓,就在即将被掼摔到地上的瞬間,拽住了老妪的手腕。
老妪猝不及防,因為慣性和斷臂拉扯的力道,身子失衡,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撲去。
然而斷臂可不是那麼好惹的。
它的五指彎成爪狀,指甲抓破老妪又老又皺的皮膚,深深地嵌進皮肉裡去。
老妪吃痛,喝罵道:“孽障!”
斷臂嬉笑一聲,好似故意惹人生氣似的,笑聲特别地輕浮,掌心底下的五官卻龇牙咧嘴。
嚼吞小老虎的尖厲的小牙齒,“滋滋”磨了又磨,趁人還沒緩過神來的瞬間,張口就咬碎了老妪的腕骨。
“啊!!”
老妪痛苦地慘叫一聲,手一松,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她狠狠地揮甩着手臂,試圖将纏在自己腕上的斷臂給甩掉,餘光瞥見被吓傻了眼的石芸娘,心裡又是一梗。
她咬牙切齒地怒吼道:“蠢貨,現在是發呆的時候嗎?還不快來幫忙!”
石芸娘被她吼得一顫,怯懦地道:“我、我不敢......”
“有什麼好怕的!趕緊把這東西給我拔下來!”
若不是自己隻有一隻手,哪能輪到區區一截斷臂如此放肆!
盡管害怕,但對親娘的恐懼深植心底的石芸娘,還是顫顫巍巍地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截斷臂。
斷臂“卡茲卡茲”磨着牙,仿佛對身後悄然靠近的危險全然不知。
老妪疼得老臉直抽筋,不經意瞥見地上的油紙傘,腦子一個激靈,轉而朝慢慢靠近自己的石芸娘喊道:“快,先把油紙傘控制在手裡,這斷臂自然不成氣候!”
石芸娘又是一愣,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呆呆地“啊”了一聲。
“啊什麼啊!把傘直接折了,斷它生路!”
“不行!婉茹還活着——”
老妪勃然大怒,斷然一喝:“你看這斷臂,她像是還活着嗎?魂都散了!”
“傘裡封印着的,是她的主魂,别讓她逃了!”
嘴上說着不行不行,石芸娘的手裡卻已經聽話地抓起地上的傘。
就在動手掰折的時候,她的心底突然湧起了遲來的母愛,手裡的動作一猶豫,傘骨沒掰斷,隻将傘面給撕裂了。
似乎心有所感,原本不疾不徐咬着腕骨的斷臂,掌心的小耳朵一抖一抖,忽而嘴下猛然用力一咬。
“咔嚓!”
伴随着骨頭的碎裂聲,仍舊沒有松口的小嘴,咬着腕骨,狠狠拽着老妪的手臂往外一扯。
“撕拉!”
老妪的手臂,被扯破布一樣,直接自肩膀的位置,給撕裂了下來。
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飛濺漫天,仿佛天空嘩嘩下起了紅雨,空氣裡瞬間彌漫了血腥氣。
“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響破天際。
老妪痛苦地倒在血泊中,身子扭曲蜷縮成一團。
石芸娘吓得手一抖,昏黃色的油紙傘便掉落在地,轉頭看見親娘那般痛苦和凄慘的模樣,顧不得其他,抓起地上的樹枝胡亂地打向那截斷臂。
“啊啊啊,别傷害我娘!畜生!妖孽!離我娘遠一點!”
她的雙眼猩紅,崩潰地一邊大喊大叫,一邊蹲到了老妪的腳邊。
左躲右閃的斷臂,眼神十分輕蔑地睨了眼石芸娘,最後“呸”了一聲,吐掉被它扯斷的手臂。
接着又像是氣不過,反手對着地上又是一掃,将老妪的手臂掃落斜坡。
最後才抓起地上的油紙傘,朝茂盛濃密的樹叢靈敏一鑽,沿着崎岖而詭異小徑,一躍一躍往上蹦去,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
“所以,薛婉茹最後,還是跑掉了?”
陸衎聽到這裡,心中難掩詫異。
三枚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後,才道:“她原本,是能跑掉的。”
“薛婉茹夠聰明,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也能無師自通佯裝弱勢,迷惑敵人,反抗的時候爆發力十足,勇敢果決。”
她甚至還拿到老妪用來害人的老虎木雕,可以說,隻要她願意,身上流着與老妪一樣血脈的薛婉茹,是完全能夠存活下來的。
但她沒有。
這個突逢變故,一夜之間暴風般成長起來的少女,為了當初自己在狂風暴雨中,奪路而逃時許下的諾言,毅然決然地選擇與邪惡進行對抗。
“她最後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她的靈魂。”
陸衎蹙眉:“她......”
他想說薛婉茹未免太傻,也太不知變通,隻要留有一命,暗中養精蓄銳,等時機成熟時,再選擇是親自報仇雪恨,還會上官府報案便是。
三枚指腹輕柔地摩挲着手下的那把破傘,道:“枉死的人,總是心有不甘,特别是這種執念頗深的亡魂。”
薛婉茹死之前,心心念念的是要解救被那老妪和石芸娘殘害的少女。
“她引導着那截斷臂,找到了少女們被小老虎咬斷的左手,翻山越嶺,又找到了她們的屍體。”
三枚看着陸衎,“你覺得她傻,覺得她不懂變通?”
她搖着頭,“恰恰相反,薛婉茹太聰明了,找到被害少女們的屍體的時候,她才終于知道,那害人的老妪,為何敢那麼肆無忌憚!”
老妪的背後有靠山!
但在老妪看不見的地方,更有一股勢力在暗潮湧動,對她虎視眈眈,蓄勢待發。
其中糾葛,非薛婉茹一個弱女子能夠解決化解。
權衡之後,薛婉茹選擇犧牲自己的性命,堵上自己的靈魂,原本隻是想要摧毀一切,與那些邪惡之徒同歸于盡,沒想到她的力量太過薄弱,竟是一點水花也沒能翻起,卻誤打誤撞進入了歸墟。
“于是,它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