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呵斥推攘道:“快讓開!先将老族長送到房間裡!”
還有人幸災樂禍地窸窸窣窣了起來,“就說好運不能都讓他一家給全占了去!”
“也該讓其他幾房出出頭了,山神今年沒來,指不定,就在二房三房四房他們屋裡人的肚子裡等着呢!”
長房的人剛得了如此“噩耗”,個個垂頭喪氣,轉頭就被人蹬鼻子上臉陰陽怪氣,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抓着亂說話和附和點頭的人,便吵了起來。
......
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地鬧騰成了一團,孩子的父親玉玺卻樂呵呵地接過了接生婆抱在懷裡的小襁褓,順手給人塞了一個紅包。
“辛苦您了。”
紅包一碰手,接生婆不用掂就能感受到它的重量,她的心裡一驚,一時不敢接,推诿道:“怎麼給這麼多,意思意思得了。”
玉玺小眼都彎成月牙兒,他笑盈盈地道:“讓您也沾沾喜氣,辛苦您跑一趟山來,但現在我這人小院亂得很,沒法請您吃上一頓好,還請您見諒。”
“說的哪裡話!您這活兒,可搶手呢!小老身我可是——”接生婆連忙捂嘴,差點就将自己跟鄉裡其他的接生婆競争山上接生的龃龉都說了出來。
玉玺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樂呵呵一笑,“小青,孩子娘平安無事吧?”
接生婆樂得他轉移話題,聞言連忙點頭:“平安,平安,母女平安!”
“裡頭都收拾幹淨了,您可以進去看看的。”
玉玺點頭:“勞煩您了。”說完便抱着襁褓進屋了。
“哪裡......”
接生婆看着玉玺挺拔軒昂的背影,心裡不由嘀咕:他是真的不介意嗎?
一個女娃娃,還是個斷臂。
——
玉玺确實并不介意,反而看着哭哭啼啼的妻子,安慰道:“沒事兒,孩子健康就好。”
“可她、沒了一隻手啊!”她的妻子哽咽道,“還是個姑娘......”
玉玺聞言,隻是笑了笑,來來回回總是重複道:“沒事兒,沒事兒,小娃娃健康就好!”
“她總會好起來的,”男人笑呵呵地逗着懷裡的小嬰兒,“你說是不是呀,爹的玉娘。”
“玉娘?”
玉玺:“是的,我給孩子起的小名。”
他像托着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托到妻子的面前,“光輝如玉,這孩子是踏着閃耀星輝來的,是你我如珠似玉的珍寶啊。”
然而他的一番感慨并沒有得到妻子的回應,見妻子默默地轉過頭去,連看都沒看孩子一眼,他眸中的笑意微微一滞,重又将孩子抱了回來。
“你别管外頭的閑言碎語,我們獨居雲頂山,尋常并不需要與他們打交道,自當過好自己的生活便是。”
“可是,若是機遇被山下其他人給搶了,到時候我們就得搬到山下了。”
到時候便要跟下面那群上不得台面的鄉野村婦打交道,說不得還得想辦法巴新上任的鎮山神親屬。
想想就心梗難受!
玉玺聞言也隻搖了搖頭,“放心吧,咱們玉娘,可厲害着呢!”
“是不是啊,爹爹的小玉娘?”
看着自家男人那般傻樂的模樣,玉玺的妻子隻當他是有女萬事足的缺心眼,并不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于是,不管男人如何表示不介意,又是反複強調玉娘如何如何好地安慰自己,玉玺的妻子卻還是暗恨自己肚子的不争氣,同時也默默下定決心,下次一定要生個兒子。
然而卻被玉玺告知,這輩子自己隻玉娘一個孩子,不會再有其他子嗣後,掩藏在心底的那份恨,便無所顧忌地瘋長了起來。
甚至這份恨,也算上了玉娘的一份。
裴元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孩子娘虐待玉娘子了?”
三枚點頭又搖頭。
“她一開始,是趁着玉玺有事下山,打算将玉娘溺斃在恭桶裡,卻被上山送菜的婆婆撞了個正着。”
婆媳當場便打了起來,兩人拳打腳踢,嘴裡還互相罵着髒話。
邢正滿臉同情:“孩子肯定吓壞了吧。”
三枚:“才不是呢。”
還沒滿歲的小玉娘,隻含着手指呆呆看着眼前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女人。
“玉娘早慧,出生便開始記事。”
從娘胎裡出來的時候,還沒睜開眼睛,她就聽見了接生婆倒抽了一大口冷氣,接着是女人捂着嘴巴傷心欲絕的抽泣聲,那是得知自己生了個獨臂女兒的玉玺妻子發出的。
接着她被接生婆帶出了廂房,院子裡的對話和後來的嘈雜,包括親爹抱着自己勸慰親娘的低語,都被她盡收耳底。
她的心裡,就是在那個時候,種下了一顆小小的、名作怨毒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