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在棺椁上坐下,低頭仔細查看三枚狀況時,陸衎才發現她左手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一把抓起三枚的手腕,眉頭緊皺,陸衎:“怎麼回事?”聲音冷沉,又氣又急。
“哦,沒事,被隻臭老鼠踩到罷了。”三枚不甚在意地道,想抽回手,卻被陸衎一下子就拉進了懷裡。
他低頭,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手背上吹了吹,心疼地道:“都沒法看了,怎麼可能沒事?”說完在懷裡摸出了個小瓶子,慢慢地将藥粉倒在她的手背上。
“嘶。”手上吃痛,三枚忍不住輕哼一聲。
“不是說沒事嗎?”陸衎擡眸,輕輕睨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更輕柔了些,邊上藥邊小口吹風,“暫且先上點藥,回去後再好好清洗包紮。”
看着陸衎絮絮叨叨給自己上藥包紮的認真神情,三枚抿了抿唇,壓了壓嘴角的笑意。
“咳咳,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她忽而問道。
陸衎包紮好,也沒收放手,聽見問話,眼神閃爍,倏而指着自己的手腕,道:“它好像燃燒一樣火熱。”
他将長袖往上稍微一拉,露出了腕上的五铢錢,就見铢錢已經恢複了正常,然而卻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個暗紅色的印迹。
“它可能是知道你遇到了危險,急着回到你的身邊。”陸衎不動聲色地将三枚環在懷裡,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三枚眨眨眼,摸了摸陸衎腕上還有些發熱的印迹,須臾晃了晃自己受傷的那隻手,“可能是因為我流血受傷了。”
陸衎微微颔首,聽三枚如此說道,不禁追問:“你怎麼會在這裡?那個将你推下懸崖的人,又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撓了撓後腦勺,三枚皺着臉,拍了下大腿,搖頭晃腦地道:“啧,此事呀,說來話長啊!”
——
一切還要從兩天前說起。
三枚帶着八耳,跋山涉水,終于抵達了鎖魂箱裡,最後一個冤魂的故土——黑山寨。
還未踏進黑山寨,鎖魂箱裡的亡靈便特别激動,猶如所有近鄉情怯的遊子一般,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鎖魂箱裡的小棺椁,總是慈悲為懷,憐憫也包容着所有亡魂的各種情緒,三枚卻被裡頭的小鈴铛給吵得不得安生。
“人家是回到故鄉了,情緒波動劇烈,你跟着激動個什麼勁?”
她啪地打開鎖魂箱,抓着搖響個不停的紫銅小鈴铛,咬牙說道:“别吵吵,我耳朵疼。”
其實三枚更多是累的。
黑山寨建在巍峨的高山上,所處的地勢險峻,山路陡峭,崎岖難行。
她背着鎖魂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氣喘籲籲才終于爬上了山,雙腿發軟,又累又渴,恨不得就地倒下。
然而小鈴铛卻如同它身上的金屬一樣冰冷,一點共情能力都沒有,發出的微弱聲響,一直在三枚的耳邊吵個不停,怎麼不令人心情更加煩躁?
但她還是耐着性子,好聲好氣勸說一句。
“嗡嗡嗡——”
小鈴铛聽不懂人話一樣,還在響個不停。
三枚眉頭一擰,聲音一沉:“趁我還沒生氣,你最好是安靜一點。”
話音剛落地,耳邊惱人的“嗡嗡”聲,頓時戛然而止。
“哼。”三枚警告地睨了眼木箱裡的小棺椁,見它也安分了下來,才将鎖魂箱重新蓋好。
“九十九步都走了,在最後一步完成之前,誰都别給我鬧幺蛾子!”
她重新背好鎖魂箱,将歪頭呼哧呼哧喘着氣的八耳放到肩上,慢吞吞地吐了口氣,認命地往前挪步。
——
千萬年不變的金色陽光,傾斜在黑山寨古樸而蒼老的寨牆之上,犬牙交錯的牆垛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靜靜地訴說着經年的風霜雨露。
古樸的磚牆,蒼勁的青瓦,木質的門窗和平坦的地面,每一處都凝聚着生活的痕迹,讓人仿佛感受到,寨子裡的人過着的是悠然自得、淳樸而惬意生活。
三枚漫步在靜谧的寨子裡,腳下踩過青石闆交錯鋪就的地面,耳邊徐徐飄過的風聲,仿佛晨鐘暮鼓的餘音。
黑山寨裡的一切,深深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寨子裡的建築,是統一的磚木結構脊坡式瓦房,分布錯落有緻。
值得一提的是,三枚觀察過,黑山寨居然有八個寨門,看似根據“八宅風水”的方位設置,實則均未取正方向,而是稍稍錯開了一點角度。
聽山下的人說,黑山寨的規矩繁多冗雜,就連寨門的開閉,都有講究。
八個寨門從來沒有在同一時間開啟過,更不曾同時關閉。根據不同的時辰,将開啟不同方位的寨門,之前開啟的便随之關閉。
然而什麼時辰開啟哪一個寨門,都是沒有規律可言,其中關鍵,外人根本就無從得知。
三枚對此感到很是新奇,亦是嗅到了某種與衆不同的神秘氣息。
這也是她到了黑山寨後,沒有像安葬其他亡魂一樣,将裝着骨灰的小壇子埋下,送完魂便走人,而是選擇走進了寨子裡。
黑山寨,似乎藏了無數無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