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迦靜默地觀察着葉絨身邊緩慢重構的空間,操控空間的力量并不穩定,它似乎在嘗試打通一條去往别處的空間通道,卻因為沒有具體的坐标而漫無目的地盤旋在葉絨身邊。
被攪動的空間碎了又補,補好又開裂,仿佛一條銜尾蛇,在玩兒一場沒有結果也沒有意義的遊戲。
饒有興緻地看了片刻,迪迦看着已經開始向外蔓延的碎裂空間,出手打散了那股力量,并随手修補了那些細碎的裂隙,然後叫了聲葉絨。
“小東西,醒醒。”
說是醒,也許并不恰當,葉絨此刻并沒有沉睡,也沒有昏迷,但對于再一次被噩夢捕捉的他,‘醒’過來,也是脫離痛苦的最佳方案。
迪迦的聲音帶着莫名的力量,叫陷入絕望和痛苦的葉絨靈魂一瞬顫栗,下一刻,那些在耳邊萦繞不斷地哭嚎以及世界崩塌的聲響,都漸漸地遠去了。
被夜晚浸透的身軀從裡到外的寒涼,他稍微動了動腿腳,率先感到疼痛蔓延的反而是被擠壓在臉與膝蓋之間的手掌,被膝蓋頂住半天的手背上,有股麻木的疼痛在蔓延。
遲鈍地撤開遮擋臉面的雙手,在光芒刺入同時,掌心裡也感到一陣濕冷,他眨眨眼,沒有表情的臉擡起來看向叫他的迪迦,而迪迦看着那張被淚水浸透了的麻木臉龐,一時沉默。
生命的曆程太久長,他的感情已經被消磨到一種很平穩的地步,不至于冷血,但也很淡漠。
他幾乎不對人類,或者說任何的生命體感到憐惜,沒有傲慢,也沒有共感,和葉絨認知中那個‘迪迦’的不同之處在于,他不是人類,沒有更多的情感,而那個有無數人為之傾倒的‘迪迦’,是他的力量,和人類情感意識的結合體,是和他幾乎完全不同的存在。
就隻是,就隻是對這個他一點點拎到身邊來的小家夥,看着那張鮮活的五官逐漸變得冰冷麻木,他竟然也感受到了,難過的滋味,雖然并不多。
砰————
相對無言時,天邊巨大的爆裂聲打破了靜默。兩人同時望去,最後一塊兒巨大的彗星碎片被粉碎在大氣層内,灼熱的氣浪拍打着地面,而爆裂的火光下方,黑色的劍豪與藍色的奧正在擺poss,旁邊還有一個紅色奧在看‘表演’。
葉絨看着那副名畫般的場景,一雙眼不知道是看着天空還是看着那三個巨人,呐呐出聲:“結...束了?”
“嗯,結束了。” 迪迦淡淡地應了聲,又想起什麼,伸手摸了摸他的腦殼,“隻是一顆碎裂的彗星而已,一場意外,别想太多。”
“是啊,一顆彗星而已,沒什麼可擔心的。” 葉絨抹了把臉,已經因為淚水風幹而繃緊的臉龐被殘餘的淚液重新浸潤,他垂下眼簾,遮住了眸中的思緒。
兩人都不再關注另一邊巨人們的交流,情緒便轉向了自身。
迪迦默了默,轉而提起了剛才葉絨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事情:“你剛才,在想些什麼?” 他是不會安慰人的,就連以前養的那幾隻咳,幾個,總之都挺樂觀開朗,而且很好哄,或者說基本用不着他哄,個别甚至是過于開朗到令人受不了呢。
葉絨擡眼看他,面上顯露出幾分倦怠:“什麼剛才?我什麼都沒想。”
迪迦指着他之前縮着的那個角落:“在那裡的時候,和你的記憶無關,你在想什麼?或者說,你有沒有想去哪兒?”
這話問的清楚又模糊,葉絨回憶了一下,不确定道:“回家?去向的話,我應該是在想這個,具體地點的話,也有TPC,和我之前生活的地方。” 雖然隻是一閃而過。
“那麼感覺呢?你身體的感覺如何?”
“…………” 很痛苦。
一如曾經的每一次,他的心在無限地向死亡靠攏,隻是他不能,也不敢。
關于他的世界,他的曾經,他有太多的執念難消,太多疑問難解,而他也能,不能抹消他的世界僅剩的痕迹,如果他死了,就什麼都不剩下了。
他更不敢死去,因為他自知上不了天堂,也未必能下地獄,他甚至不在孕育他的世界觀内,就連死亡是否是真正的死亡都是未知的,而如果遺忘就是終點,他又怎麼舍得親自終結他用盡一切眷戀的那個世界,他的一切。
眼看着小家夥的表情變換又開始歸向陰郁,迪迦長吐一口氣,竟也覺得些許心累。
說真的,他帶過難搞的,難管的,難纏的,卻唯獨沒有帶過這種難養的,突然很想找人類要一份幼崽養育指南,關于各種奇奇怪怪品種的幼崽方面,人類們好像養的挺有心得的。
“你身體内能量的調動,我是說,你剛才無意識調動了能量,我需要你想起那個感覺,越清晰越好。”
難養的葉絨被敲了頭,他陰雲漫天的腦海裡空白一瞬,很快便順着語言的指引轉移了思考方向。
“我剛才做了什麼?” 能量的調動?他調動能量能做什麼?還是無意識的。
葉絨率先想了很多自己學會的技能,最後能想到的,他本能就可以做到還沒察覺的,好像隻有發光了。
以為自己cos了電燈泡,隻是打量着那個像被什麼怪獸啃了兩口的破爛角落,又覺得不止于此。
“剛才啊,你就隻是嗯...” 迪迦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嘴,他抱着胳膊捏着下巴,意味不明地吞下了剩下的半句話。
“…………嗯?”
半晌,安靜等待着他繼續解惑的葉絨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說了。
迪迦笑了笑,雲淡風輕:“哦,也沒什麼,就是,總之,等你自己想起來就知道了,學好了是個很實用的技能,不過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其實也沒多麼重要。”
“…………” ???
不是——
葉絨憋了又憋,沒憋住:“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學習不也該出個教程來?”
裝模作樣的美人迦露出刻意的驚訝與灑然:“學習?學習什麼?那種技能隻能是靈感吧,用不着學習。當然,沒有靈感也沒關系,說不定以後偶然就想起來了呢,慢慢來,不着急。”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他可是都放棄追着人努力學習了呢,他可真是太好了。
說完,端端正正一個美青年跟個老大爺似的,手一背,溜溜達達地消失在夜色裡,偏偏速度上叫最優秀的人類也望塵莫及,逃跑似的,更讓人心裡發癢了。
“喂!迪迦!!!” 可惡!
葉絨想追上去,但夜色中迪迦想躲顯然不是他能找得到的,當然,白天也一樣。
可是人追不上,思想上卻停不下來,他想着迪迦沒說出的話,各種猜測卻沒有頭緒,心裡愈發地抓耳撓腮,更是忍不住去回憶那段不太美妙的記憶,剝開情感,試圖從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迹。
天邊逐漸泛白,被‘啃過’的天台在基地整整齊齊的建築中略顯眼,蹲在天台上各種方式輸出能量,甚至用上了姿勢玄學來體會的葉絨仍舊一無所獲,隻在周圍的地面和護欄上留下了各種看上去不太友好的殘痕。
他陰沉着臉,在曦光中起身看了眼不好解釋的‘犯罪現場’,磨了磨牙轉身離開,紅潤的嘴巴裡還吐出了幾句不太文明的髒話。
世界上最惡心的兩件事,一個是說話說一半
沒有絲毫睡意的葉絨路過自己房門的時候聽到裡面嘈雜的鳥叫聲,突然想起自己剛養了個鳥崽,而那隻醜不拉幾的鳥崽子還是迪迦給的,一瞬間更憋氣了。
憋着氣的葉絨一怒之下推開門,然後拎着鳥崽子給它填食喂水,摸着胃部鼓鼓的了,又丢回小窩裡,憤憤的走了。
鳥崽子在門後哀哀地叫着,到底也沒有留住這個無情的人。
又一次拯救了他們的國家和人民的GUYS小隊正在收拾總控室裡亂七八糟的線路,以及将這些暫時用不上的設備和系統都各自歸位,順便還有一位輔佐官帶着他的秘書在旁邊各種大誇特誇,當然,主要誇贊目标自然是他本人。
對于鳥山輔佐官這次意外的優秀的表現,GUYS的諸位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誇,反正手忙腳亂而已,嘴巴是閑着的,先前緊張的都快死掉了,現在活躍活躍氣氛剛剛好。
因而葉絨敲門的時候,能空出手來開門的隻有鳥山輔佐官,看見他這個‘吃白飯’的還愣了愣,皺眉兇惡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不知道這裡是機密重地,不準外人進的嗎?!”
“對,不準外人進的!” 作為輔佐官的‘應聲蟲’,丸秘書偶爾給GUYS隊員們搭把手,卻不忘時時跟着鳥山附和他的話,隻是那張較為随和的臉對着葉絨時不自覺地表情一軟,沒有一點兒威懾力。
看在這隻老鳥關鍵時刻也能扛起責任,不會掉鍊子的份上,葉絨對他的感官尚可,有時候看着他還挺樂呵的,因而也沒有生氣不滿,畢竟他說的也是實話。
不在意地探頭看了一眼,還亂着的總控室裡衆人忙的熱火朝天,掌控大局的迫水真吾站在一旁,身邊沒有多餘的人。
意料之中的事情,葉絨撇了撇嘴,但沒有立刻轉身離開。
就這麼兩秒鐘的耽擱,沒有及時得到回答的鳥山輔佐官感覺自己受到了蔑視,惱怒地大聲道:“喂!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嗎?還是說沒人教你要尊重長輩?回答我的問題,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礙于葉絨較為高挑的身高,鳥山背着手仰着頭,略顯矮圓的身材好似一隻企鵝,說不上多可愛,也有點兒醜萌醜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