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眼熟的天花闆,望出去的畫面上下颠倒,腦殼頂着硬邦邦的地闆,床單的一半垂落下來,他的半邊身體還挂在床上。
“……了,阿綱。”
他一身冷汗,意識還沒完全地從夢中抽出,可是獨屬于夢中的畫面已經細沙般地自掌心流散了。
沢田綱吉什麼都想不起來,一旦執拗地試圖往回尋找,尖銳的刺痛感便會襲擊他。
“阿綱,阿綱!”
吊床上的Reborn一腳飛踹,正中棕發少年的腦袋,一塊醒目的紅印當即烙下。
物理層面的痛感将沢田綱吉走失的神志一并踢了回來。
他摸着被痛擊的地方,從地上爬起來,“痛痛痛,Reborn你下手是一點都不留情。”
“是叫了你好多聲但一直不回應的蠢綱的問題。”
小嬰兒快速地換掉睡衣,穿上了西裝三件套,“所以你到底怎麼了,做噩夢了?”
沢田綱吉沉默了會,搖搖頭。
“不記得了,但總感覺不是噩夢。”
“綱君,再不出門上學就要遲到了哦。”奈奈媽媽在樓下喊。
“我知道了。”
沢田應了聲,手忙腳亂中透着主觀流暢地套上了并盛中校服。
“夢這種東西就算記不清也沒事吧,而且我做夢隻會夢見考試不及格,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
他迅速地下樓去,險些又因為腳下踩空滾下樓梯,好在臨時撐住了牆壁做了個緩沖。
從餐桌撈過沢田奈奈備好的早飯就沖出了家門。
沢田綱吉跑過兩個房屋的距離,旁邊院牆跳上來他的家庭教師。
Reborn穩當地走着,沒忘記損自家學生兩句。
“話可不能說這麼絕對,一身冷汗地從夢裡驚醒,不止低分卷這麼簡單了,體育考核過不去,出門被吉娃娃追到哭,臨到校門口因為衣衫不整被風紀咬殺。”
沒有一件是盼着他好的。
“……謝謝啊,有被安慰到。”
沢田綱吉咬了一口早飯,整個人透出一種生無可戀的平靜瘋感。
不過話說回來,Reborn已經很久沒有跟着他一起出來了,總不會隻是光顧着嘲笑他。
他的目光探究太明顯,根本不需要分析微表情就知道在想什麼。
“阿綱,彭格列指環你有帶着嗎?”
“啊、嗯,我戴在脖子上了。”
沢田扯過衣領,将串在項鍊上的大空指環拿了出來。
“這段時間最好戴在手上吧。”
Reborn的語氣少見的嚴肅,上一次看他這樣還是指環争奪戰的時候。
沢田原本想用在學校不方便戴這麼花裡胡哨的裝飾品做拒絕的借口,一看Reborn的神情瞬間閉嘴了。
“我知道了,這就戴起來。”少年利索地換好了位置,想到什麼似的開口,“Reborn,那隻是沒來由的一個夢而已,況且我都忘了内容,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件,再說了,我又不是古代靠夢預見未來的巫女。”
小嬰兒呋了聲,微擡起的帽檐下,黑葡萄般的眼中閃着揶揄。
“再不抓緊時間你就遲到了,被雲雀咬殺的時候别怪我沒提醒你。”
沢田少年啊啊怪叫着跑遠了。
列恩從Reborn帽檐邊爬下來,變色龍維持着以往的形象,并沒有掉落尾巴而不停地形态變化。
站在院牆上的嬰兒看着遠去的少年,目光幽暗,“但願沒有什麼太壞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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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诶,小三七,玩家擅自跳開規則,給局外觀衆劇透是不可以的。”
“一切都是因為白蘭不作為,遊戲前提本來就不公平,怎麼也該允許加點砝碼的行為存在。”
三七沒好氣地投出骰子,靠着既定的點數踩上了格子,把白蘭的棋子踢回了大本營。
“不許耍賴、不許反悔!”
她墊着右腳,重心大半落在了左邊,啪地将掌心蓋在桌上,而後手指甲在棋桌上一點一點。
目前的局勢非常的不利,最初就因為運氣,遊戲開局就輸給了白蘭一半的籌碼,順帶多加了好幾個需要布局的棋子——尋常來講是四個,白蘭提議和她玩的前提條件是改變傳統的遊戲規則,于是棋子增加了一倍,且隻給到一方玩家。
她就隻能改變策略了。
三七低頭垂眼注視着面前擺開的地圖版,看樣子像是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對面的白蘭抽空回了條手機消息,也不催促她。
她知道的,三七向内扣動手指。
雖然他們現在聊的是遊戲,但白蘭實際并不止在和她聊遊戲。
“白蘭。”
三七很認真地開口了,眼皮壓出了些許褶皺,她擡眼看向青年。
“重新開始遊戲吧,我們換個方式玩。”
利弊權衡隻在短暫的瞬間,等白發青年回複時已經同意了她的請求。
重置遊戲對他的計劃影響不大,反倒是該關注三七的精神狀态——遊戲雖然并非現實,構築而起的世界與現實無異。
長久生活在拟境中的人,一旦發現自己所處之地并非真實。崩潰也在那一刹那,猶如高樓傾頹,其崩勢無人可以抵擋。
不過,這也隻是針對普通人而言。
至于三七,她畢竟不是人嘛,這問題未必會出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