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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祝的視力很好,他确定剛才自己沒有看錯。
被拖進巷子裡的少年有點眼熟,似乎是葬禮上見過的那位姜家長子。
他本來不想管,車開出去一段距離後,少年勁瘦的身體卻在腦中揮之不去。
很脆弱,像隻沒斷奶的貓。
腳下發出一道斷裂聲,是皮鞋踩到了枯樹枝幹。
常祝将手從褲兜裡拿出來,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發出“哒哒”的聲音。
“媽的,瘋子!”
“等下次多叫幾個弟兄來收拾他!”
突然有兩個鼻青臉腫的男人從巷子裡狂奔出來,與常祝擦肩而過。
血腥味順着兩人離開的方向飄過,常祝微皺起眉,在巷口停住腳。
他眯起眼睛向昏暗的小巷裡看去。
狹長的巷子裡一片狼藉,垃圾桶翻倒在地,堆積成山的紙殼子歪歪扭扭,凹下去好些大洞。
地面上、牆上,沾染着一些深色液體,說不出是血水還是污水。
小巷從常祝腳下開始,至遠處那輪明月下結束。月光灑下,少年坐在巷子盡頭,兩指尖燃起一抹猩紅。
常祝挑了下眉,往前走了一步,踩到了地上碎了屏幕的手機。
“誰?”
姜安池警覺地轉過頭來,将煙撚滅,另一隻手伸向身邊碎裂的啤酒瓶。
細碎的黑發遮住了姜安池一隻眼睛,露在外面的那隻微微瞪大。他瞳孔輕顫,眼尾有些下垂。
不得不說,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姜安池看不清巷口的男人是誰,抓住那半個酒瓶,忍着腳踝的痛站起身。
“别過來。”姜安池刻意壓低聲音,“再過來别怪我不客氣。”
對面的男人很聽話地停下腳,沉默半晌後發出一聲輕笑。随後,他從容不迫繼續向前,甚至将手重新插回褲兜。
“都說了别過來!”姜安池斥道,酒瓶落到男人腳邊,碎片四濺。
他轉了轉手腕,猛撲過去。
“唰——”
拳頭破空劃出,卻被男人一把握住。
姜安池在看清男人的臉時瞳孔緊縮。兩人離得極近,他甚至能看清常祝眼角那顆淚痣。
對方身上的木質香氣直往姜安池鼻翼裡鑽。手腕被恰到好處地拿捏住,沒有很疼,可他完全無法動彈。
常祝彎起眼,居高臨下地看他,淡淡說:“好兇。”
他往姜安池的手臂上看去,細瘦的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燙傷,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泛着紅。
剛才和李剛幹過一架後,内側又多出一條口子。雖然不深,但他皮膚過白,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姜安池唇角動了動,始終沒能發出聲音。
他設想過無數和常祝見面的場景,見面的地點或許是常氏集團,或許是某個酒會,再近一些,也可能是在華大的開學典禮上。
他也設想過,再見到常祝的時候應該會是好幾年後。
他穿着西裝,系領帶,噴上一點自己從沒噴過的香水。
千萬種可能性,但絕不應該是眼下這種。
他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我身上的火鍋味會不會很重?
姜安池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猛地甩開常祝的手。
“怎麼?”面對突然變了臉色的少年,常祝站在原地沒動,沉思了一會兒後說,“也對,你應該不認識我。”
“我認識。”姜安池打斷他,又立刻閉了嘴。
常祝颔首,看向他垂下去的手:“剛剛那些人弄的?”
“不算是。”
“疼嗎?”
“不疼。”
“這麼晚了,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常祝說完,覺得自己太像個訓斥小孩的長輩,補充說,“在哪個學校上學?我送你回去。”
姜安池咬了咬唇,想随便報一個學校的名字,内心掙紮一番:“沒上學了。”
常祝面色如常:“那我送你回姜家。”
“不用!”姜安池脫口而出,這句話的音量大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自暴自棄道,“你别管我。”
他狠狠盯着常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哭什麼?”常祝突然出聲,“沒關系,我小時候也離家出走過。”
姜安池怔在原地。
他根本沒哭,隻是眼睛瞪久了有點疼,看起來紅了半圈。
愣了一會兒,他忽然反應過來,小……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