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就是廢物,幾百年前是,幾百年後也是,沒有任何使用價值。
想到這,宿淮毫不留念,轉身離開。
“宿淮,你知道是誰把我叫醒的嗎?”
突然高昂的聲音讓宿淮停住腳步,不過他沒有回過身,而是側過頭看向傲因,雙眸沉寒。
傲因嘴角勾起,眼神中帶着明顯的不懷好意——
“他回來了。”
*
“……昨日半夜十二點四十五分,一顆突如其來的流星意外砸向一居民公寓。但它從何而來呢,是人為還是天災呢?但據專家檢測,這隻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滴滴拼車内,司機關上廣播,搖頭不滿道:“現在這些專家也太不靠譜了,一塊普通石頭怎麼可能從天上掉下來呢,估計又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告訴我們群衆的。”
“要我說,這肯定是從别的星球掉下來的,比如什麼火星金星什麼什麼海王星。”
“說不定啊是外星人搞的鬼哦,他們看我們地球人不順眼,所以砸塊石頭下來吓唬我們的。”
……
操着一口川普,司機滔滔不絕,沉浸式發表着看法,慷慨激昂,渾然不在意後座的兩個乘客一個望着窗外發呆,一個聽歌。
車後座,陸霜白聽着司機毫無邊際的猜測,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不巧昨天近淩晨十二點一個電話被杜爺爺叫醒,說是那天買的姻緣符給了孫子,沒過多久母胎單身整二十八年的狗崽子終于有了對象,因此鄰裡鄰居急求。
他畫了大半宿才将杜爺爺需要的數量畫齊,約好午後送過去。他不舍得打的,叫了輛拼車。
他早早就向宿淮請了假,等送完符,還要去參加同學聚會。
同後座的是個高中生,穿着一身藍色秋季校服,他頭戴銀色B品牌耳機,也不知道在聽什麼,搖頭晃腦一臉沉醉。
耳機裡的音量大到距離一小臂遠,陸霜白都能聽到“動次打次”的聲音,熱鬧得很。
現在正是午後時間,沒到放學的時間點,又不是周末,一個學生在校外遊蕩,估計是逃課了。閑來無事,陸霜白偷瞄了眼少年的臉,意外地挑了挑眉。
到了下車的目的地,陸霜白打開車門,并沒有急着走,他拍拍少年的肩膀,等他把耳機摘下來後才道:“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會改變你的人生軌迹,一味去附和别人的愛好而忘記自己的初心,會損失你的未來。”
少年眼中盛滿了疑惑,又有點驚訝。
那人在說什麼?他每個字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又完全聽不懂,不過對方是怎麼看出來自己再試圖融入朋友的圈子,而并非真心喜歡RAP?
下車後,陸霜白慢悠悠走去老地方。茂盛大樹下,已經圍聚了許多銀發老人,一個個興高采烈,也不知道在讨論什麼。
一看到陸霜白,皆滿臉笑意地迎上來,沒一會兒,兜裡的符就被買了個七七八八。
同老小孩們聊了沒多久,天空上方烏雲密布在空中,陰沉沉的,連四周的空氣都變得悶悶的,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明明早上還晴空萬裡,下午就開始要下雨了,天氣預報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準。
随口抱怨了幾句,老人們紛紛告别回家,陸霜白也整好書包,準備去參加同學聚會。
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從拐角處出現,恰好停在他面前,車門打開後,一個身穿黑色長裙的女人從後座下來。
女人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鏡,并看不清她的長相。一襲黑色露肩長裙至腰部收攏,又長至腳踝,蓋住了腳背,幾乎拖地,随着走動,襯得她身姿曼妙,好看極了。
長裙垂感極佳,不難看出材質上乘,配上她頭頂佩戴的黑色小禮帽,更顯得她優雅至極。
陸霜白瞥了一眼,停住了腳步。
直覺告訴他這位女士是來找他的。
果然,女人一看到他,就向他走來。到他身前站定,對方這才摘下墨鏡,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龐:“大師,您還記得幾天前您在路上救過的女孩嗎?我是她的姐姐,褚晚。”
陸霜白一下子就想起那天他順手一幫的女生,回憶起來,兩人在面相上的确有血緣關系。
可是……對方的面相怎麼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女人雖然面色蒼白,但這掩蓋不住她的明媚風韻,可是漆黑的瞳孔中少見光點,顯得無神麻木,就像是一個精緻萬分卻毫無生氣的玩偶娃娃。
陸霜白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仔細一看,又好像沒有不對勁的地方。思考再三,他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不要和對方有過多接觸。
他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想了想,措辭道:“大師不敢當,那天隻是順手幫了一把,褚小姐不用挂在心上。”
像是沒有看到陸霜白的動作,褚晚毫不介意微微一笑:“我這次來得太唐突了,除了想表達謝意外,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請大師幫忙。”
不等陸霜白開口,褚晚繼續說道,“小妹手上有大師您給的符,很靈驗,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我向她讨要了兩天,不瞞您說,公司的事讓我明天忙得焦頭爛額,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但是用了大師您的符,我連續兩個晚上都睡得很好。”
“幽都中高人很多,想必大師也是其中之一。大師您不必謙虛,您雖然年輕,但我聽說你們這一行主要還是靠天賦吃飯。”
“實不相瞞,家父自半年前生了病,一直醫不好,我們懷疑……所以我去找了一些大師,但是他們都表示無能為力,我這次來也是想碰碰運氣。”
褚晚沒有将話沒說完,但意思表達得一清二楚,頓了頓,她繼續說道,“不知大師是否方便去我家幫家父看看,畫一個能治愈疾病的符文,價格好商量。”
普通人都對符咒有着誤解,以為買了相對應的符咒,便能心想事成。
但事實上,符是一種能量的載體,因而有着特殊的磁場力量。在某種程度上,它能為帶符者帶來能量的加持,比如杜爺爺的孫子,他遲早都有這桃花,符紙的作用不過是加速了這一進程,并非是創造了新的桃花運。
符咒的力量不足以去改變一件命定的事情,比如命中早有定數的死亡。
從褚晚的面相上來看,母親早亡,父親也命不久矣,就算他畫的符紙再有效,也沒有法子從閻王手裡搶人。
他從不畫什麼健康符,有病就去看醫生。
褚晚面露為難,美人柳眉輕皺,雙眸盈盈泛着水光,盛滿祈求,這幅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疼,不忍拒絕,不過他陸霜白是個鐵石心腸,隻會直截了當:“褚小姐,我并不是什麼大師,我隻是個畫符的,也隻會畫符。令尊既然生了病,還是謹遵醫囑吧,褚小姐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缥缈的玄學上。”
随着陸霜白的拒絕,褚晚的臉色似乎從蒼白瞬間變得灰白,連嘴唇上的口紅都褪了色。
“褚小姐,勸您一句,不要強留。”從包裡拿出一張疊好的正方形黃紙,陸霜白遞過去,緩聲道,“我這兒有張安眠符,放在褚先生的枕頭底下便可,起碼能安心睡個好覺。”
言下之意,褚婉怎麼會聽不明白。然而她沒有伸手接過,雙眼緊盯着陸霜白,似乎要從他身上看出一個洞來,依舊不死心地追問道:“陸大師,您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價格好商量,隻要能救家父,我什麼都願意做。”
收回手,陸霜白不适地向後退了一步,褚晚這話雖然語氣帶着強烈的懇求,但是視線逼人,黑亮的瞳孔陰恻恻的,像是帶着探究與打量,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并入腹。
天色漸漸變黑,天邊發出一道沉悶的雷鳴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陸霜白擡頭看看灰暗的天空,打算找個理由走人,再不走,他就得淋雨了。
褚晚表情堅決,大有一種不答應就不讓步的決絕。
不想再多說,陸霜白歎了口氣,他理解對方的心情,但是他真的無能為力,将紙符直接塞到褚晚手裡:“褚小姐,您先拿着吧。”
身側的手一頓,褚婉最終還是伸手接過,将其牢牢攥在手心。
陸霜白見狀,打了個招呼,先一步離開。
褚晚站在原地,看着陸霜白消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嘴角緩緩扯出一個不明所以的微笑。
她張開手,黃色的符紙竟冒着微不可見的金光,而她的手心灼傷一片,表面就如同白紙燃燒時的灰燼,伴随着一股炭燒的焦味,幾縷黑氣盤繞在傷口處,久久沒有消散。
她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痛意,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将手指朝手心攥緊,力道大得連手腕上的跟腱都清晰可見。
直到陸霜白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不見,褚晚才返回到車上,很快,黑色的轎車消失在小區處。
地面上,一道黑色的影子徒留在原地,半晌,它突然扭曲交雜成一攤氤氲,向着某個方向飛速跟去。
悶熱的空氣中,這一片區域似乎格外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