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童整日以黑袍示人,沒人見過他真實面目,但入城檢查時大家或多或少聽說有位渾身燒傷慘不忍睹的活死人,剛從火堆裡出來,傷口駭人得緊,跟地獄惡鬼沒區别。
忽而就理解他的行徑了。
看洛先生多善良,在着裝清涼汗流浃背的夏日仍把自己裹得嚴實,生怕吓着他人。
得利于唐醫生和風紀委的優良風評,做事麻利、上手速度快、包紮技術紮實的洛童很理所當然被大衆接受。
說起洛先生,不得不提他那舐犢情深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這種不抛棄糟糠之妻的好男人和平年代都很少見,更别提末日時代了,完全值得裱起來挂牆上供衆人參贊的程度。
可惜,洛先生的好風評在當事人這戛然而止。
小濯不愛說話,不代表他沒有想法。
他是誰的兒子都不可能是洛童的兒子。
這人整天藏頭藏尾,行為舉止怪異,身份不明危險系數高,對自己過分關注,小濯有多遠想躲多遠。
誰愛多個活爹整天硬逼自己吃飯?
他們本就不相幹。
這種自以為是不顧他人死活的控制行為,最惹人讨厭。
現在還要加上一條,像個變态天天尾随自己。
他該不會躲在附近監視自己拆營養袋?
黑白分明的眼睛慢騰騰挪動,企圖尋找除監控外的攝像頭。
冰冷的牆面發出無情嘲笑。
不對,這裡是娛樂.城,他不可能使喚得動系統裡機器蜜蜂。
誰有這個權限?
一眼望去,無數個相似的蜂房裡,等長的身體寂靜地躺在四方台面上,米白色款式簡單的身軀覆蓋在他們身上,連被子都沒有的格子間,比起寝室,更像停屍間。
小濯低頭垂眼,自己同樣披着米白色長袍,光溜瘦弱的腳丫搭在床上,同樣像具躺在台面上的屍體。
血腥味若隐若現。
恍惚間,他好似做了一場夢,一場逃到人類基地的夢。
那裡他認識了把他當成兒子的母親,為他提供工作的唐醫生,想和他成為朋友送他巧克力派的唐可,還有會分享的妞妞,做飯很好吃的珍姨,經常來探望的銀安……
突然有個強烈的念頭噴湧而出。
這一切難道是……專為他準備的?
小濯猛然坐起身,頭頂燈泡小聲滴一下,亮起。
他急沖沖三兩下翻下床,營養袋掉落地上,他沒管。
薄得隻剩骨頭的手緊緊貼在透明玻璃上,因過于用力,手指泛着不健康的白,而手指的主人,蒼白的臉蛋肉眼可見的慌亂。
那些房間裡的小孩,和他一樣高,和他身子年齡相同,和他一樣性别,和他一樣瘦弱!!
腦海裡那根緊繃的弦崩地斷掉。
小濯突然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這場拐賣幼童完全是沖着他來的。
他們不是要買賣兒童,而是在找他。
娛樂.城在找他,實驗室在找他,他們找到這裡來了。
但是——但是上回在娛樂.城,符合抓捕條件的他為何能一直跟琴長紅生活,沒被抓到這裡?他們的目的不正是自己嗎?
5204,5、2、0、4……04?
不會是?
稚嫩的嗓音藏着微不足道的顫抖,視線晃動想聚焦地磚紋路,失敗了。
“是你嗎?”
“004。”
監控儀将男孩反常的舉動和聲音全盤接收。
千裡外的房間裡,放棄一衆玩具的紅衣少年,展開手臂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看着大屏幕裡的男孩,嘴角的糖果棒歪斜露出虎牙,他眉眼彎彎,笑得張揚燦爛。
“終于發現啦,我親愛的——哥哥~”
含糖的快樂語調倒是讓難聽的嗓音少了幾分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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