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間有什麼讓洛童破例，庚子濯絕對首當其沖。

洛童記不太清上次是為誰花了心思，屍族本就人情淡薄，能在學院裡工作，已經屬于情感熱烈那派了，饒是如此，洛童從沒如此用心哄過一個人。

庚子濯選中的那套衣服，洛童在學院裡常穿，記不清何時裁的。會使用淨塵決後，那套衣服幾乎沒換下來過，隻要回去教學就穿，相當于工作皮膚。

所以乍一眼看到小濯挑中那件，他有些微妙的感覺，很難形容，好比家裡熟悉的安全角落被路上撿回來的小狗占領，景是舊的景，人是新的人，輕微不适應後又有種他與我喜好相同的小驚喜。

洛童看向小濯的目光不自然染上慈愛。

隻見小濯珍重地抱住衣服，埋進懷裡，看他一眼，又一眼，紅暈慢慢爬上臉頰耳廓，眼神開始躲閃。

“怎麼了？”

“童童，你要……你要看着我換衣服嗎？”

忘了人類不能一鍵換衣，洛童輕咳，背過身：“你換吧。”

淅淅索索的衣料摩擦聲自背後傳來，屍族聽力敏銳，隐約察覺到他換到哪一步了，他自覺這樣不太禮貌，擡腳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庚子濯時刻關注洛童的一舉一動。

“去外邊等你。”

“不用，我很快換好了，你等……”噗通重物落地，小濯着急留下洛童，衣服卡腳，摔了，聽聲音摔得還挺結實。

洛童回頭，就見那家夥雙手撐在前方，兩隻腳卡在之前的睡袍裡，小濯不太會穿綁開襟長袍，幹脆沒綁，動作幅度一大，失去約束的衣服自然落下，松松垮垮挂在上臂，露出半個肩膀和大片胸肌。

庚子濯的皮膚很白，可能跟他是實驗體常年沒有光照的原因有關，他的白是那種有些透明感的白，但并不影響肌肉觀賞效果，反而因為冷白膚色增添幾分瓷器的脆弱與美感。

唇紅齒白的青年，眼角眉梢還有薄紅，衣服半遮半掩，流暢健碩的肌肉曲線，風情萬種。

呸，什麼風情萬種，就是個小屁孩，皮囊好看點罷了。

人類書籍怎麼說來着，青春期的孩子容易有荷爾蒙，那玩意兒會影響旁人。估計腐氣沾上不少，不小心吸入體内，産生錯覺。

洛童認命地上前拉起庚子濯，給他拉好衣袍、綁上帶子、整理衣領、梳順淩亂的發梢。

順手的照顧早已在過去一年時間裡養成習慣。

同樣的衣服，穿洛童身上氣度不凡清冷疏離，可穿小濯身上卻内斂了野性，多出三分矜貴。

果然，人得靠衣裝。

屍族後退幾步，認真觀賞，滿意點頭，他把人類小孩養大了，還養得很好，真想跟院長老頭炫耀炫耀。

在庚子濯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洛童反手掏出一個造型有些奇特的甚至稱得上怪異的軟綿綿不明物。

上面插了根蠟燭。

“生日快樂，庚子濯！”清潤的聲音如三月春風，融化萬物。

洛童像隻百寶箱，空出的那隻手不斷變換出新物品。

“一歲的生日禮物，撥浪鼓，嬰兒時期的小濯一定很愛哭，搖搖撥浪鼓或許能逗你笑。”

“二歲的長命鎖，希望小濯健康平安長大，撐到為師來的那天。”

“三歲的長明燈，希望我們小濯身處的地方永遠有光，短暫的黑暗也會被長明燈照亮。”

“四歲我想送你一隻短笛，這個時候你該貪玩了，發聲的樂器給你閑時解解悶。”

“五歲呢，送你九連環，益智類的玩具對我們小濯來說小菜一碟。”

“六歲呢，你要去上學了，送你一副棋子，小濯肯定能在學堂找到陪你下棋的朋友。”

“七歲，……”

……

禮物樁樁件件擺上台，洛老師通過遲到的禮物，撫平童年傷疤。

時光不複倒流，但愛會讓人重新長出血肉。

“二十歲，送你一個生日蛋糕，你别看樣子不好看，吃起來還行，我嘗過了，不難吃，圖個吉利，等有條件了我再給你買個頂好看的。”

聽說人類孩子慶生都要吃生日蛋糕，混沌界沒有這個習俗，但人間有的小濯也得有，他又不比别家孩子差，末日不容易找齊材料，洛童花了點時間，有些實在找不到了就往儲物戒指裡找替代品，總歸做出個尚能入眼的蛋糕來。

“不要好看的，就要這個。”庚子濯聲音有些沙啞，不确定道：“全部都送我？”

得到洛童肯定的回答後，他的視線陡然幽深，深淵底下有驚濤駭浪，他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當然是因為你值得。”

“快來許願，别當十萬個為什麼。”

洛童招手，庚子濯巴巴湊上去，不舍地看了他好幾眼，才閉眼許願，萬分虔誠，靈修直覺告訴洛童這個願望不适合打聽。

或許是今晚過得太開心，遲遲感知不到的腐氣總算展現出原本的模樣。

庚子濯如願以償頓悟了。

星星點點螢火般的綠色光源自他體内傾瀉而出，填滿整個空間，眨眼沒入身旁人體内。

無數的點連接成線，将他倆連接、捆綁。

庚子濯沉浸在玄而又玄的天道感悟中，洛童聲音忽而遠在天邊，忽而近在眼前，他懸溺在虛空中，靠着虛無缥缈的聲音穩定心神。

“閉眼，凝神，靜氣。”

“試着控制它們方向，往丹田繞一周天。”

庚子濯久久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