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濤下颚的咬肌緊繃出一塊肉,“梁廣……”名字在齒縫間摩擦翻滾碾碎,化身帶刺的棘,勾出血肉模糊的回憶:
連綿的雨下了三天三夜,仿佛餘生不會停歇。
昨日還鮮活的生命,今日橫七豎八地躺在鮮血染紅的泥濘土地上,紅褐色的淺鞋印很快被人寬的推土機覆蓋,吳濤拖拽兄弟們,規規矩矩擺好,有些肢塊撿不全,拼了個大概,仍給他空出個“人位”,擱墊在拍不幹淨的潮濕衣服上。
私心作祟,他把楊茂放在最後一個。
吳濤不斷挖坑、埋土、挖坑、埋土……
他動作不慢,怕坑太淺隊友們被喪屍翻出來吃掉,挖得極深,不眠不休,肌肉麻痹,他的臉跟着凍僵,沒有眼淚,淚腺同樣僵硬。
這場無聲的告别,沒有想象中那般久,他以為永遠埋不完的人,不如喪屍群浩大,總會埋完。
埋到最後一個時,他總覺得隊長變了樣——兩倍大的屍體呈現出灰綠色,密密麻麻的水泡附着。
泡發腫脹的巨人觀使得那張臉越看越陌生。
他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回身默默把坑挖更大,大得可以放下膨脹的隊長。
被屍臭連續攻擊的鼻子聞不出其它味。思緒同酸脹的手臂一樣,灌了鉛隻剩麻木的機械動作。
很滑膩的觸感,别旁人更大更濕更軟的皮,稍微用力,便下來一層。
吳濤看着陌生的隊長,彎下腰,抱起一座山,腦子裡不合時宜地閃過眉間有揉不開溝壑的肅穆臉——“你在幹什麼?放下,不成體統。”
他竟有點想笑,從前的臉倒映在眼前的屍體上,陌生又熟悉,荒謬又合理。
“我來給你送行,隊長。”
許久沒開口的嗓子吸入的泥土磨得有些顆粒,一點都不像他原本的聲音。
土坑還是不夠大,坑壁有塊凸出來的石頭刮下來一層頭皮,好端端的隊長成了“地中海”。
更醜了,更醜了,癞蛤蟆似的綠色起泡屍身配上地中海,醜得他想哭。
隊長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不該永遠立于遠方,像永不低頭的鐵塔,堅實可靠地沖鋒陷陣嗎?那麼醜一坨肉怎麼可以是隊長?
暴躁的雨水流到嘴角,他嘗到了鹹味。
努力提升實力的兄弟們、永不會倒的隊長,都成了翻新黃土,沒半點人的痕迹,僅存于記憶裡。
農夫養的那條毒蛇,害死了所有人。
毒蛇,那條畜生。
“你為什麼沒有關好他?”
吳濤狠狠盯住葛嘉實:“為什麼不關好他,拿他的肉喂你妻子啊,一片一片割下來,緊緻的肉剁成泥,做成肉丸,一口接一口嚼碎,味道應該很好吧。”
“廢物,一個賤人都看不住。”他冷笑,端正的麥色臉驟然擰巴,空曠的界靈空間炸起電流,噼裡啪啦。
“滾出來。”吳濤如弦上的箭嗖一下飛出去。
葛嘉實渾身一抖,不願意邁開腿:“幹嘛啊,普通人看不住異能者不正常嗎?我和玉蘭光抓住他費了好大力氣……”
洛童指着地上半截的肉:“葛先生,你家夫人吃過你給準備的東西嗎?”
“啊?”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那邊有條亂竄的高壓電要吃人啊喂。
“嘣!啪!”
高壓電轟炸他的生存空間,葛先生小心髒跟着怦怦跳,求救的視線率先接上穩重高大但一言不發的庚子濯,對方面無表情,瞥他跟瞥地上生肉沒區别,多看一眼會凍傷。
葛先生不敢看了,茫然回答唯一一位看起來會阻止的“好人”的問題,夾帶私心增加活命時間:“一開始不吃,後來餓了就吃了。”
“你還給她送過飯菜?”洛童目光跳躍到鐵籠幾粒幹涸的米上。
“送……送過,啊,我倆偶爾會一起吃飯。”
“你親眼看過她吃人嗎?”
高壓電穿過葛先生鼻尖,他渾身豎起刺猬毛,包括隻剩幾根的頭發。
葛先生欲哭無淚:“現……現在是聊這個的時候嗎?”他的小命要緊啊。
“你難道沒覺得有問題,劉女士從不當你面吃人肉,還是你以為沒有意識的喪屍尚存羞恥心?”洛老師不跟他兜圈子了。
葛先生命在旦夕,全身血液集中到腦子裡,渾濁的腦子比往日靈活幾分:“你是說——肉不是玉蘭吃的?那還能是誰……啊,我知道了!梁廣、是梁廣!梁廣沒逃出過這個空間,他偷吃了我給玉蘭準備的食物!!”
話音剛落,高壓電那頭傳來慘叫,卻看不見人影。
葛先生激動得雙手猛搓幾下臉頰,手掌拂過頭皮,往下撸,最後停留在脖頸按壓兩下作為結束動作:“我就說、我就說好端端鎖着人,怎麼就不見了,他出不去的,他出不去,我能控制空間,他不能,他打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