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苦笑:“我都不知道該去怪誰。怪我的姐姐嗎?可她被拐賣了那麼多年,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才回歸了家庭,我要是怪她,就太不通情達理了。況且如果沒有她的走失,說不定我都不會出生,我有什麼資格去怪她呢?”
“怪我媽嗎?但是她把我生了下來,雖然她把我當做是姐姐的替身,卻也實實在在地養育了我那麼多年,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怪她呢?”
“我爸爸、奶奶和姥姥他們,就更加無辜了,他們也都是受害者,而且對我很好,沒有把我當做是誰的替身……誰都沒有錯,可是——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詩雲低聲緩緩訴說,這些話在她心中埋藏已久,一直找不到傾訴的渠道,就這麼壓着,本以為永遠都不會有說出口的一天,沒想到在今晚全部說了出來,不由得感到一陣輕松。
情感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可以讓人無限疏遠,也可以讓人無限親近。就在今晚之前,霍遠在她心裡還是一名漸行漸遠的童年玩伴,不過一場談話的功夫,他們兩人就變成了知交好友,可以毫無顧慮地互吐心事。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内心痛苦,用僞裝來包裹自己,不同的是他選擇了憤怒,而她選擇了微笑,但本質是沒有任何區别的。
“你恨他們嗎?”
霍遠忽然開口。
詩雲愣了一下。
“……什麼?”
“我是說,你恨你的父母嗎?尤其是你的媽媽和姐姐?”
詩雲垂眸,安靜幾秒,輕聲回答道:“雖然我嘴上說着不怪他們,但心裡肯定還是有埋怨的,可……要說恨,那也太過了一點……”
“真的一點都沒有?”霍遠看向她。
詩雲沒說話。
霍遠等了一會兒,見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就把頭重新轉了回去,目視着前方說道:“我有。我恨他們三個人,尤其是那個男人,我恨不得殺了他。”
“他把那對母女帶回家的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幾乎快要氣瘋,跑回房間拿出手.槍,想要跟他同歸于盡。那是我媽在我十歲那年送我的生日禮物,裡面隻有一顆子彈,但足夠了,我在部隊裡練習過很多次,沒有人的準頭比我厲害,我可以一槍把他斃命。”
詩雲一驚,沒想到他居然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念頭,雖然此刻他還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代表着那個瘋狂的想法沒有被他實施,但她還是感到一陣愕然。
“你……你當時是怎麼冷靜下來的?”
“那個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殺人的念頭,想用我媽送我的手.槍和子彈殺了那個男人,讓他去給我媽賠罪。但是後來,我想起了我媽的話。”霍遠說,“槍是用來保護人的,不是用來殺人的。他是混蛋廢物,我不能也變成混蛋廢物,那樣就跟他沒有區别了。”
“所以我冷靜了下來,沒有開槍。之後再想想,我就算要殺他,也不能用我媽送我的東西,他不配。”
面對這樣的霍遠,詩雲一時失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總覺得無論說什麼都像是馬後炮和站着說話不腰疼,隻能緩緩輕舒口氣,說道:“幸好你冷靜下來了,要不然我今天就看不見你了。”
“那也不一定。”霍遠輕笑,“說不定我在殺了他後持槍逃跑,成了一個窮兇極惡的在逃嫌犯,然後在今晚夜路遊蕩的時候遇見你,也不是沒有可能。”
詩雲忍俊不禁,本想說你成了殺人嫌犯,我就不會大半夜跑出來找你了,但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咽下,沒有說出來,轉而化為一個微笑。
氣氛再度沉默下來。
腕表上的秒針一刻不停地轉動着,分針落在左半區間,時針已經走過了大半個格子,從九邁向十,九點三十七,離下車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平時這個點詩雲已經在家裡洗漱好,準備睡下了,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外面停留多久,可以不讓父親起疑。
詩雲在心中盤算了一下,發現兩個半小時的生日聚會已經是極限了,畢竟明天不是周休,作為備考的初三學生,聚會再怎麼長也長不到哪裡去。
那就是……還剩下二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