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秦黛篇

第一章

那麋鹿在陰沉沉的天色中一閃而過，身影跳躍飛縱幾番。我心急土地仙，追着它到一處密林中，眼見着它又一個縱躍，身影卻似要沒入密林中一般。白衍那會兒我已經吃了一次虧，這次我可不能再這樣，連忙一甩鞭子，想将那麋鹿卷過來。

有破空之聲在林間響起，我手中的長鞭一抖，竟是那麋鹿施了法來對付我！

它想借着鞭子來跟我比拼法力，我偏不讓它如願。右手一松，長鞭便化為水汽消散在了空中，我與那麋鹿也就一塊兒蹿進了一間屋子。

此刻雖未入夜，但天色陰沉，早已與夜間無二。黑暗中有一道冷鋒劃過，我執劍去擋，金石相交之音在夜中清脆無比。

我的手一麻，這麋鹿竟是劍術法力同上！不等我有所反應，它又是劍尖一挑，右手劍招左手出掌地朝我襲來，一個人有如兩個人一般。我匆匆地避開它的劍鋒，右臂卻被它左手輕輕一點，手間頓時松了力道，劍“铛”地一聲落了地。

“别動。”

脖頸上被劍鋒抵住，鋒利的劍刃隻需再向裡一寸便能将我肌膚劃破。

我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驚，已是不自覺地喊了出來：“瑤光？”

對方一頓：“飄絮？”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我身前人的面孔。

竟然真的是瑤光！

我自己震驚萬分，瑤光也是深吸了一口氣後收回劍，皺眉道：“搞什麼鬼啊，怎麼又是你……”

“什麼叫怎麼又是我？”我原本的驚訝立刻轉成了氣憤，這是什麼人啊！“我還想說你陰魂不散呢！”

天邊有悶雷響過，瑤光負劍背後，輕哼了一聲：“我還以為是誰呢，白白浪費我的感情。”

“你！”我氣得不行，又想起我來這裡的目的，連忙質問他：“剛才的那隻麋鹿呢？你為什麼攔我？！”

剛剛差點就要抓到那隻麋鹿了，他卻過來攪局，難不成他和那麋鹿是一夥兒的？

想起倒地不醒的土地仙，我更是憂心如焚。

“你是說滄瀾？”瑤光問了一句。

我管它叫什麼名字！

“它在哪？”我說着就要繞開他往裡面尋去。

“喂等等！”瑤光按住了我的肩膀，“你幹嘛這麼火急火燎地找他？他招你惹你了？”

招我惹我？說得像我是來找茬的一樣！

沒想到這人看上去是深明大義，原來也是是非不分。我氣得笑了：“它迫害仙人，我自然要來找它！”

“仙人？”瑤光立刻問我道：“是土地仙？”

他果然是和那麋鹿一夥的，這個道貌岸然的混蛋！

我心中氣憤，撇開他的手就往裡面尋去。瑤光上前幾步，急急地解釋：“你誤會了，滄瀾——就是那頭鹿，他不是去害土地仙的。他隻是救人心切，怎麼可能會去害土地仙？”

我看他一眼，見他面色真摯，倒不像是說謊。正欲回話，裡間卻傳來了女子細弱的聲音：“……瑤光少俠？”

這女子的聲音宛若空谷黃鹂般婉轉清脆，雖是有些細微氣弱，但卻仍是悅耳動聽。我的腳步一頓，立刻上前将羅帳撩開。

映入我眼簾的便是一位身着藍衣、半躺在床上的女子，她的床邊還半蹲着一名紮着總角的童子。我一眼便看出這童子乃是麋鹿化身，揚起手聚了法力就準備将他打回原形。

那童子見我如此動作，面色驚恐。躺在床上的女子也是瞬間白了一張俏臉。

我欲将那童子打回原形，卻不想手腕擡到一半就被人緊緊地握住，我怒道：“瑤光！你放手！”

天邊悶雷聲不斷，閃電一次次地照亮整個屋子。

“我說過這是個誤會！”瑤光緊緊地握着我的手腕，沒有放手，眉間有一抹急色：“秦姑娘被人下了咒，滄瀾去土地廟不過是為了拿一味藥材來制作解藥。”

“那為何我看到的卻是土地仙倒地不起的場面？”我追問道。

沒等瑤光答話，那名為滄瀾的麋鹿童子便跪伏在地上哭泣道：“神仙饒命，滄瀾隻不過是去拿地靈芝，那土地神仙是自個兒醉倒在地的啊！滄瀾即使再膽大，也不會鬥膽去害了神仙性命！”

這麋鹿童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我解釋。原本半躺在床上的女子見此情景，掀開被子就想要下床，但隻是腿挪了半分便咳嗽不止。瑤光連忙上前，從懷中掏出藥瓶倒下一粒藥丸給那女子服下，這才漸漸停住了咳聲。

女子喘了幾口氣。瑤光從桌案上倒了杯茶後遞給她喝了，她才平複了呼吸，對我欠了欠身：“神仙請息怒，阿瀾心性純潔，萬不會做出那等殺人強盜般的事。去土地廟拿地靈芝也是為了秦黛之病而已。還望神仙能高擡貴手，繞過阿瀾一次。”

女子說得委婉哀求，我仍自沉浸在土地仙喝醉倒地的事實中不能自拔，直到那女子又喚了我一聲才回過神來。

我看了看那麋鹿童子，那神情也不像是說謊，又有瑤光在一旁佐證，心裡也信了六七分，剩下的三四分在想到土地仙那嗜酒成狂的性子後也一并都信了。

“那地靈芝……”我注意到他們口中的地靈芝來。地靈芝乃土地廟生長的藥物，有清熱解毒之效，雖算不得神仙名藥，也算是貴重了。

麋鹿童子連忙道：“是土地神仙贈與滄瀾的！隻是當時土地神仙已然酒醉，是以指給滄瀾指了指地靈芝生長的地兒就醉倒了過去，神仙姐姐你又正好進廟。我那時心中隻想着姑娘的病情，情急之下就跳窗跑了，才會演變成現下這副樣子。全怪滄瀾不好，是滄瀾的錯！”

麋鹿童子這一番話解釋得清清楚楚，卻讓我頗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敢情搞了半天都是我一人鬧的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