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由李太醫診了脈,道是太子殿下風寒入體脾胃虛弱并上思慮過重。
開了方子抓了藥煎上,又依着太醫的囑咐用烈酒給太子擦了手心腳心,額上降溫的帕子一直在換,如此反複直到子時,顧秉清體溫才将将降了些。
蘇遠矜不敢掉以輕心,實在是顧秉清這情形像極了上一世他們大婚後,他登上東宮的淩風樓吹了一夜冰冷刺骨的寒風,之後也是這般高燒不退在榻上躺了三日才降了熱。
她雖不願為他生子,不願再如上一世那般被他蒙在鼓裡當那子立母死的棋子,可在為君一事上,蘇遠矜卻不得不承認他是最适合的人。
皇帝膝下僅有三位皇子,顧秉清自小被立為太子,又監國多年,對政事與朝堂的掌控不可謂不深。
三皇子纨绔,六皇子年幼貪嘴,舒妃與敏妃也不是那等弄權之人,甚至還有些蓄意養廢兩位皇子的意思,若是顧秉清倒了,朝堂一亂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上一世顧秉清反複高熱不退,皇帝又犯了頭疾,恰逢北地雪災,整個朝堂亂成一團。
有心救災的臣子在朝中處處受到掣肘,某些心懷不軌之人卻趁機把主意打到了三皇子和六皇子身上。太子雖能力出衆,有些人卻嫌他太過出衆了,不若換個弱主好掌控。
好在敏妃與舒妃拎得清,囑咐家中閉門謝客,外人誰也不見,直到顧秉清退了熱拖着病軀上了朝才又重開了府門。
散熱的涼帕子換了一宿,烈酒擦手心腳心一直不停,煎來的藥汁蘇遠矜也盡力喂了些,到了辰時快至天明,顧秉清的熱才全退了下去。
蘇遠矜心下一松,現下與上輩子雪災的日子雖還隔着些,但保不齊朝中又會有什麼事發生。如今顧秉清既退了熱,她也不必擔心高熱奪了太子神志以至朝中動蕩,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顧秉清被窗棂處透進來的幾縷光刺了眼皮,醒來見旁邊支了張小榻,蘇遠矜在上面睡得正熟。
瞧着她眼下的烏青,顧秉清輕輕起身将人抱到了床榻上,小榻雖鋪了幾層褥子和錦被,終究狹窄了些。
見蘇遠矜挪了地兒也沒醒,抱着衾被翻個身又睡熟了,顧秉清深深瞧她一眼,披了外袍轉身出了内殿。
外頭董圓正端了藥往内殿去,一心隻在手上那碗藥上,見眼前有個高大的人形,本以為是哪位不懂事的小太監,擡頭一瞧卻是太子殿下。
董圓眼睛一彎,臉上顯出些喜出望外的神情,正欲開口就見太子殿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董圓把請安的話吞了回去,跟着太子往外殿去。
到外殿堂中坐下,顧秉清道:“孤睡了多久?”
董圓邊将那藥置于案上邊道:“殿下您昨兒傍晚發了熱,太醫說是風寒入體,熱起得急卻不易退,到現下約莫六個時辰了。”
顧秉清沉吟片刻,又問道:“這是太醫為孤開的藥?”
董圓應了,顧秉清伸手試了下碗邊溫度,末了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又吩咐宮人在偏殿備水。
董圓知道太子這是要沐浴,也曉得太子素來愛潔,可如今太子剛退了熱,董圓便有些躊躇道:“殿下剛退了熱,太醫交代了暫時先不沐浴為好。”
顧秉清隻道“孤有分寸”,便自個往偏殿去了,還交待董圓不必跟去。
偏殿的淨室裡隻顧秉清一人,坐在溫熱的浴湯中,顧秉清腦海中想起前世種種,面上有些沉。
頭一回夢到蘇遠矜,他還疑心自個的準太子妃是不是給他下了蠱,後頭幾次夢境卻教顧秉清覺得越發真切。
他不信鬼神之說,也不信宿命輪回,但根據夢境的線索查了幾次事,顧秉清卻不得不承認夢中所述至少有些事是真的。
上回入夢夢境極長,夢中的事他卻仿佛真切地經曆過一回,夢中葉楚楓提到子立母死和他母後文敬皇後,他幾乎不眠不休查了六七日,心下已有幾分确定。
後來他父皇将他召去,将子立母死一事和盤托出,顧秉清這才知道,他生母文敬皇後不是病逝,卻幾乎是被自個外祖家逼死的。
顧秉清一時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事,又聽他父皇說起賜婚聖旨前的密函和畫像一事,結合蘇遠矜對他的态度,隻想即刻到她殿中去。
連大氅都不及披,迎着風雪到了永甯殿,顧秉清卻連從何問起都不知。
好在一路風雪教他染了風寒燒了這一場,顧秉清如今前塵往事記得清清楚楚,卻是什麼都不必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