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年級不大,總是闆着一張臉,神色恹恹,身上背着一把劍,渾身殺氣收斂得很好,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模樣。
那群小流浪狗顯然被威懾住了,一個個不敢挨近。
那日,她一人給了一個碗。
碗裡裝着飯和肉。
“不要趴在地上吃,這是你們的碗,屬于你們的,拿着碗吃”她說,“我們都是用碗吃飯的人,你們也不例外”。
“不會用筷子也沒事,我可以教你們,慢慢學便是了”。
她這個人簡直就是一根筋,認真得固執,當真不厭其煩教了他們一個下午。
最後不僅教會了他們如何用筷子,這群人小鬼大的小孩還學會了往碗裡撒一把石子,筆直直插上幾人的筷子。
旁人又把食物當面倒地上,他們就誠誠懇懇在碗面前一跪,就着這樹立像香煙的筷子,響亮磕頭。
記挂我?程拾一側過頭,眼神露出一絲警惕。
“我可沒打什麼壞主意,你可别這般看着我”裴度挑眉,他把手背到身後,笑得溫和,“隻是你與旁人有些不同,我印象自然深刻”。
裴度沒有詳細展開他口中的不同,隻是微微拔高了音量,轉移開了話題“紅豆泥糕該凍好了,得把松花粉澆在上方”。
他返回廚房,把松花粉攪拌在糖水裡,形成糊糊狀,再把它們澆在井裡凍好的紅豆泥上方。
這回便不用在放入井中凍着了,院内風大,涼得也快。
“别急着走”裴度不緊不慢說道,他側臉望着程拾一,好讓她看清自己嘴型“在下就一教書夫子,沒有大抱負,守一隅,觀日出日落,閑來做些吃食便是極好”。
“阿溪不必将在下往壞裡想,還是阿溪先前稱在下是個好人,如今便不覺是了?可真叫人傷心”。
程拾一被他一連串的話打得措不及防,她先前隻是有一絲疑惑,并沒有把人往壞想的意思,此時見裴度失魂落魄的傷心樣,但真以為自己一不小心說錯了話。
“我沒有這般想,裴公子行事坦蕩,磊落轶蕩,何況還救了我,是頂好的人”。
裴度打斷她的話“那你想如何報答我?”。
程拾一觑着他的臉色,試探問道“銀子,還是别的,隻要裴公子想要的,我定當努力為你尋來,若是太難的,我也隻可想在夢中想想”。
裴度被她的話逗笑,他下意識伸手摸上程拾一毛茸茸的頭頂,“不急,阿溪容我慢慢想一想”。
他們又等一會,松花糕凝固了,嫩黃色的松花粉下是紅粽的紅豆泥,入口松花味濃,帶有微微清苦,豆沙豆香味濃郁,加了紅糖水,甜度更加,整體味道純粹獨特。
程拾一不挑食,什麼都能吃得很香,一人一貓吃得不亦樂乎。
裴度知道程拾一聽不見自己說話,他支着頭,眼神停留在程拾一身上,意味深長道“真合我意”。
“剩下還有許多,阿溪喜歡便帶回家中吃”裴度見程拾一看向自己,笑道,“家中隻有我一人,吃不下這麼多,我也沒有别的好友,這麼多年也隻交上阿溪一個好友”。
裴度落寞斂眸,“平日也是冷清慣了”。
程拾一眨眨眼,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落寞難過的裴度,她不愛說話,也不懂安慰人,翻來覆去隻憋出一句“别難過”。
“會交到朋友的”,她幹巴巴說道,“你是個好人”。
裴度被她逗笑,“要走了嗎?”。
程拾一點點頭,“我想歸家了”。
裴度雖有不願,卻也沒硬留人,他看着程拾一背好自己的背袋,素來平淡的臉上染上一份喜悅。
“裴公子,我先行離開,多謝你這幾日的照料,公子大恩,我定當銘記在心”。
程拾一鄭重認真朝裴度行了個大禮,她怕裴度不收銀子,便把餘下的碎銀悄悄壓在寝屋内的架子上,讓他一進來便能瞧見。
屆時人已走遠,他就是再怎麼樣也不能還回去。
但事實證明,程拾一的想法是錯誤的。
裴度自稱收了她的銀子,便同樣是她的夫子,教書識字是他的職責,為此,程拾一陷入一段水深火熱的識字之中。
眼下她并不知道,還在賣力清掃家中,走了差不多一月,家裡無人居住,難免落了灰,呼吸起來嗆人,她隻好任勞任怨打掃起來。
等打掃完天已經暗了,程拾一吃了許多松花糕,倒也不覺餓,她把家掃除完後,舒舒服服泡了一個熱水澡。
明日該去找藥房抓藥了,程拾一想,她把身子往水裡沉,四面八方的熱水湧入身體每一個孔隙,給來迫近死亡窒息的恐慌。
四周死一般寂靜,耳朵依舊聽不見任何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