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裡,躺着的已不是移老五的女兒。移舟喉嚨灼熱,身子也僵硬,喘息之餘,也盯着蒼穹之上,月輪異常碩大、明亮。
她身子僵直,不便起身,劉原空等了會兒,又探頭過來瞧了,“移老五的女兒?”
移舟轉了眼睛,快速打量着眼前人:官服?束發,持刀,額頭有汗,沾了些土,眉毛粗黑,大眼。
她微微點頭,再嗚了一聲,用手指了指嗓子,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熱辣辣的。
“這是傷了嗓子啊?”劉原若有所思,又朝後向大人請示道,“大人,人好像還真是活的……就是不能動了。這就怪了,杏花村的鄉民說移老五的女兒為情殺父,清醒後羞愧不已,就上吊死了。這上吊的人,又活了過來,也不知他們是如何驗看的。”
移舟試圖記下這個人說的細節——往日極快能住的點,反複默念幾次才算幾下。
她竭力克制自己,放緩呼吸,盤點着自己身上的症狀。渾身乏力,胸悶心悸不安。
雙手勉強能動,剛剛敲擊棺材闆求救,仿佛用盡了力氣,這會兒再擡不起來。
舌頭——動起來,有疼痛感。
沒等她多想,劉原已經放了長刀,一把将人從薄皮棺材裡薅了出來。
又順手把她放在另外一個土包上,正是移老五的墳包。
身邊就是吓昏過去的胡老漢。
好一番動靜,胡老漢被應抒弘紮了針,本來是醒了過來,可一扭頭就看到了移舟慘白的臉,直直的眼神,又嗷了一聲,“鬼啊……”
這次,劉原沒來得及扶住他,人已經仰倒下去。
應抒弘還是蹲着的姿勢,敏銳察覺到了一束探究的目光。
此女,也似乎異常鎮定。
*
上吊的人,能死而複生。
那移老五是否也有生機?
應抒弘不敢含糊,劉原也将墓挖了出來。
不用開棺,人确實已經死了。那口薄皮棺材破了個洞,散發出一股股異味。
劉原收斂了方才的嬉笑之色,應抒弘亦是蹙眉。
胡老漢确是個收屍的,隻将人收在棺材。連死者身上的血衣都沒換下。
頭發亂糟糟,額上血肉模糊,胸口可見一大灘幹透的血迹。
似乎這就是緻命傷。
劉原扛着棺材闆,就要放回去。
“且慢……”
移舟跟着劉原去看這位發号施令的人。
二人是主仆?他這一聲,說的正是時候。要不是她的嗓子發不出聲,方才就要犯了職業病了。
受害人屍體已經出現,趁早驗一驗。萬一出了差錯,漏了重要的細節,就讓兇手逍遙法外了。
眼前這兩人,已經給了她足夠多的信息。
封建王朝,沒有天眼追蹤,無法靠科技追蹤嫌疑人,自己所學知識,應當能派上些用場。
她想着驗屍的事,才要上前去看,眼前便出現了一隻手臂。
轉而,是平靜無波的問句:“姑娘可看清了,這是令尊?”
移舟心裡暗道糟了。忘了自己是這具屍身的女兒,女兒見了父親,該是悲拗不已,怎能和他們一樣靜靜看着?
她多次眨了眼睛,也沒哭出聲來,隻能擡頭與他對視一眼。
在月色映照下,也看不清這位大人相貌如何驚豔,隻氣質出塵,眸子黑亮如同深淵一般。
“嗚……”
“……”
有口也說不清了。
最後,屍體沒驗成。劉原将棺材闆蓋好,移舟在邊上,心裡焦急得不行,默默多看了幾眼。
應抒弘對她的深究,從未結束。
下山前,他用一枚銀針紮醒了胡老漢。
此時,已經是五更天了,月亮也沒之前明亮,東方隐隐有些亮光。
天将亮不亮,最寂靜陰冷,蟲子都不叫了,山鳥時不時咕咕叫喚兩聲。
胡老漢和應抒弘走在前面,時不時就想伸手去拉大人的手來壯膽子。
但應抒弘不是劉原,一擡袖,一咳嗽,胡老漢便又默默伸回了手,心有餘悸往後面看了看,“大人,人是真活了啊?”
托這位冷面大人的福,也不知那枚丹藥是什麼,她吃後,身上忽然是有些力氣了,有劉原扶着,勉強能自己走。
問話,也要在人最恐懼時,應抒弘又道:“你收屍時,人是冷的?”
“啊?”胡老漢搓着手,“這……那倒是……”
應抒弘一聲冷哼,他趕忙是改了口,“大人明鑒,我去的時候,是正午,聽說已經是死了一天。可這不是三月麼?天也熱着,再隔着衣衫……應該是涼了?”
聽說,應該,全是些不實之詞。
将一個未死之人草草下葬,也無人發覺。
這便是石台縣,一個死了幾任縣官的偏遠小地方。
*
一行人走到山下之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再往前,就是去杏花村的路。
眼瞅着就要分道揚镳,胡老漢心情反而輕松起來,“那老漢就不和大人一道了,我和姑娘順路,就……”
胡老漢是怕鬼,可現在不是青天白日麼?移家姑娘還好好站着,一臉虛弱的模樣,想來就是上吊沒死透。他也是有點慚愧,收了這麼多的屍,竟然埋了個活人。
“我順路送送姑娘……”
劉原憋了笑,好整以暇看戲。但見他家大人冷眼一掃,那人又跟小雞似的縮着腦袋。
“此女,涉嫌謀殺親父,本官按律将其收監。劉原,帶走。”
“是,大人。”
……
石台縣的縣衙,離杏花村足有十幾裡地。
移舟從山上走下來,已是勉強,再難走回去。
也不知這主仆二人是将馬藏在何處,一個口哨便将馬召喚出來。
劉原扶了人上馬,一路到府衙。
天才亮,衙役們還沒進縣衙,就看到大人從外面回來了,還用一馬拉了個人。
有幾個眼尖的人,當即認了出來。“這不是移老五家的姑娘?”
“怎麼和大人……”
“不是……她不是死了嗎?”
這一聲提醒,衆人從算是反應過來,當即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神似移老五的姑娘,便這樣跟着大人進了衙門。
劉原則是打發了個去請個大夫來。應抒弘留下,将衆人一審視,“你們說,她是誰?”
“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