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接下來的話,那小姑娘也精,沒肉吃就不說了。
“第二天我去的時候,大娘還吐了半日,我本來要背她去城裡看大夫……”
許九癡也知道這事,“不過大娘說,可能隻是昨天晚上吃了碗紅糖雞蛋湯,撐着了。就是她給的,大娘說過的話,我都記得牢牢的,我還去問他,雞蛋能加紅糖吃嗎,還被他罵了……”
這個他,指的是羅七素的大姐夫。他更是無辜,“大人,這紅糖雞蛋,都是女人們吃的東西,我哪知道啊?”
“你不是羅家半子嗎?怎麼能不知道呢?”劉原也陰陽怪氣刺了一句。
“可是……”許九癡也不明白了,“大娘隻吐了一天,我才跑去山上找了些草藥,大叔教過我哪些能解毒……我怕記錯了,都嘗一嘗,好苦……但大娘說良藥苦口,她說對了,苦藥吃了就好了,兩天都沒吐了。
後來,他家孩子還跑來找我,說大娘想吃雞蛋,我才去山裡的,誰知道他們都騙我,都想害大娘……”
小孩子的話當不得真,但連許九癡這個最重要的證人都迷糊了,羅阿奶終于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起身,仿佛屁股也不疼,愣是将腰都挺了好些,“哼,就我老婆子好欺負是嗎?嫂嫂被他們幾個苛待病死了,現在還要賴我了?”
劉原心裡也沒底,回頭想去找找大人來撐場子,誰知方才還在身後的大人也不知幾時跑到前面去了,正是方才萱姐兒站的位置。
那裡堆積着一些腐壞的木頭,春雨連綿,縫隙間有些白色的傘蓋冒頭。
應抒弘随意将其中一根立了起來,上面的白色菇便顯露出來,“這怎麼解釋?”
羅阿奶才站起不久的身子又哆哆嗦嗦,眼睛看的後院方向,下意識道:“我沒丢自家院子……”
此話一出,衆人再跟着倒吸一口涼氣,羅阿奶才回過神,“時間不對,我沒殺人……”
“正是時間,才是你殺的。”
移舟站了出來,一字一句解釋道,“你毒殺羅大娘用的菌子,名為鵝膏菌,毒性強烈但也不會立刻發作。一般要三個時辰之後,也就是為什麼羅大娘在入夜後才出現嘔吐、腹痛症狀,一般會持續六個時辰。
許九癡給大娘找的草藥起了作用,也是這菌子的毒性特殊,有假愈性。羅大娘接下來兩天隻是身子虛弱,并未去世。
但是,這個毒到第三天又會發作,但她要是突然死了,羅家人肯定會懷疑。你便選擇了替死鬼,讓許九癡去山裡采雞蛋菌。羅姑娘常撿到過,但你們都說許九癡是個傻子,要是一個傻子采了有毒的菌子,吃死了人,這樁殺人罪,便完美遮掩過去了。可惜了——”
“可惜什麼?”
劉原聽入神了,趕忙問道。
“許九癡進山去,沒找到菌子還把腿摔了,這樣就不能嫁禍他了。不過還好,羅家這幾個半子,沒發現又匆匆入殓了——”
“他還斷了兩次腿啊?”
劉原納悶了,這小子是鐵打的吧,怎麼比他的刀還耐用呢?整日拖着個瘸腿跑東跑西的。
“不過姑娘你怎麼知道的?竟像親眼看過的似的……”
“我給他上過藥。骨頭的事,我清楚——“
“嘶……”
劉原倒吸一口涼氣,想着估計還要趕路回去,生怕想起了她清洗骨頭,再一個個拼湊起來的畫面。
案子問到這裡,也該真相大白了,村民紛紛指責羅阿奶鬼迷心竅了,好好的去害羅大娘做什麼?羅小七都失蹤了,一家子夠苦了……
然而,他們馬上就想起來了,“你們這是要吃絕戶啊?好黑的心腸,蠶拉出的屎都沒你們黑。”
到了這時候,羅三叔也舉起拐棍要打她。
羅阿奶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了,“你打啊!我這些年沒少挨你打嗎?你自己不争氣,光找我們女人撒氣了?同樣是住九桑鎮,同樣是養蠶知布,同樣是姓羅,怎麼羅氏布就是他們家的?家裡每年都要看着嫂嫂的臉色買過去。你嫌棄價格低,要自己賣,被客商找回來退錢,還要打罵我們?也不想想,當年,要不婆母蠢,多奶一個孩子,哪有他們羅家?九桑鎮的羅氏布,也就隻有我們一家了……”
這才是羅三叔口中不外揚的家醜。
也不知怎麼的,羅大叔與他吃的同樣的奶水,娶的妻子也沒他能幹,生的兒子沒他多,但偏偏他家的布就是比自家的好。
前些年,大家夥在一起吃酒,還起哄說要不是羅三叔家,也沒現在的羅氏布,羅三叔不跟他家收錢真是好心腸啊……
他面上笑着說是三弟能幹,關他什麼事呢?自己沒臉收錢。
可這樣的話聽久了,仿佛是毒菇細小的種子,看不見摸不着,撒落在陰暗處,等着合适的機會,就能長出一片毒菇。
衛三要綁了羅阿奶回縣衙,移舟已經挪到了縣太爺的身邊,準備悄悄把袖口藏着的銀子遞過去,“大人摸摸。”
應抒弘:“……”
雖然她剛剛幫着問完了整個案子,有點功勞是不假,但——
大庭廣衆之下,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