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些睡意的康熙坐在床邊，半阖眼，憑着感覺将漱口水灌進一口，準備結束這段流程徹底清醒過來。

可敏銳的舌尖味覺卻先一步覺醒。

憑着強悍已極的自制力才避免了把漱口水吞下肚的尴尬事發生的康熙現在别說睡意，他覺得自己現在清醒的像薄荷葉成精！

他鳳眸睜開，面無表情地把口中水吐到一旁小太監舉着的盂缽裡道：“今日的漱口水似與往日不同。”

瑪琭心中一緊，不敢怠慢往地上一跪道：“回萬歲爺，今日的漱口水是奴婢做的。”

康熙聞言看去，憑借強悍的記憶力，他很快就把這張臉對上了号，長眉一擡：“朕記得當時是提了你做貼身宮女。”

他刻意在“貼身”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端漱口水不該是貼身宮女幹的。

顧問行也熬不住了，上前幾步跪在一邊的空處：“回萬歲爺的話，今日瑪琭姑娘來尋奴才，奴才一時昏頭，便讓她暫領了這活，還望萬歲賜罪。”

老油條……

康熙在心裡搖了搖頭，他哪裡是一時昏頭，明明就是機關算盡太聰明！他身邊的位置都是有數的，進來一個，就得把之前一個提出去。

把人從“萬歲爺的貼身宮女”這等差使上劃拉下來也确實和撕破臉皮沒差了。

能坐到他貼身宮女位置上的，哪裡有好相與的？

可是……康熙有些厭煩地阖上雙眸，近段時間他已經數次感受到了從顧問行身上來的礙事感。顧問行老了，盡想着明哲保身，遠不如從前那般如臂指使。

再等等吧，等他将那些棘手問題解決後。

看在他多年盡心伺候的份上，他會給他個好去處，但這大總管，他卻是再不适合了。

在心裡下了決心，康熙面上卻不露分毫，“當日的茶水不錯，既當初指你做貼身宮女，那日後便擔了茶水活計吧。”

“是。”

下了命令，康熙也不欲在此事上糾纏，起身讓人伺候好衣物便大步走出了殿門，瑪琭等也都快步跟上。

徒留一名身着一等宮女服飾的站在原地，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滿心的不甘。正是原先的侍茶宮女茯苓。

******

康熙下朝後伏在龍案上奮筆疾書，瑪琭侍立在旁，這時候她的活計已經暫時告一段落，畢竟茶涼也需要時間，沒必要一杯接一杯地置換。

說實話，瑪琭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頂頂頂頂頂頭上司和在他掌控下跑的飛快的毛筆，她不覺得他現在有喝茶的心情(￣▽￣)。

時刻保持精神緊繃實在不是人幹的活，從晨起至今，她的神經早就疲憊，倏忽到了相對松緩的環境不知不覺間，她在腦中回味起清早的那場罵戰。

沒錯，罵戰。

在她曾經的想象中，這種掌握一國未來走勢的頂級會議，怎麼也逃不脫高級、秩序、文雅。

可就在她懷着滿滿的瞻仰心去到那裡後，短短一盞茶，這些文臣武将就把她的濾鏡通通碎了個幹淨！

一大群吵的臉紅脖子粗的高官，比一百隻鴨子同時叫起來還要吵上兩分。

該說不愧是文化人的罵戰嗎，言辭激烈犀利引經據典，句句不帶髒字從對手玄孫開始問候到祖宗十八代，讓人大開眼界。

倒是康熙看見這亂成一鍋粥的景象仍舊保持面無表情的姿态，顯然早已見怪不怪。

但他同樣也沒有絲毫想要出面調停的意思。

最後還是由一個身着一品吉服袍，身材高壯，顧盼間鷹視狼顧的中年男子出面解決。

瑪琭聽見衆人稱他為“鳌拜大人”。

隻要對清史有些許印象的人都該聽聞過這位大人的鼎鼎大名，更不用說瑪琭還在這個朝代生活了這麼多年。

鬼使神差般，她偷摸往康熙那邊瞄了一眼，就見他雖仍舊沒甚表情，但掩在袍服下的兩根修長手指卻在無意識般相互摩挲着。

*

乾清宮内

終于将手上文書寫畢的康熙輕舒口氣，捏了捏手腕後端起茶盞潤了潤唇。

嘗到這口熟悉味道後，終于有閑心想起被他剛提成貼身宮女的那人。

轉頭往兩側一看，瑪琭的身影立刻出現在了雙瞳中。

隻是……看着她半低着頭，視線死死盯着一點，但焦距卻不知跑哪去了的樣子，玄烨長眉一挑，這是神遊天外去了？

許是這時心情不錯，發現她開小差玄烨也沒生氣，反倒有一絲好笑。

竟讓他久違地生出點捉弄人的心思來。

揮手讓顧問行帶人下去，他倒想看看，在他面前都敢跑神的小傻子究竟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