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照在人頭上,竟然真的是與他對峙多日的敵軍将領。
敵軍瞬間亂成一團,中軍被殺了大半,而左右翼成了一盤散沙,接連往後退。
不過半個時辰,這群人就開始退軍。
趙平之追了數十裡,将人趕出卞國邊界,就揮旗停下,大聲道:“雖元國是不義之戰,但我們卞國不能無禮,将他們趕出卞國即可。”
轉頭下馬,卻與門客道:“窮寇莫追,元國倒是不怕,可若是驚動了其他諸國,以卞國如今局勢,恐怕無法應對。”
門客笑道:“将軍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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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戰局消息傳得慢。
一日日等待,隻傳來孫志支撐不住,馬上要落敗了的消息。
頓時人心惶惶。
康陽背後的荥城終于開始慌了,折子一個接着一個遞上來,求救兵,參孫志,參趙平之。
禦史台這幾日的奏折也跟雨花般落下,說孫志不堪重任,應當革去将軍之職位。
溫霁握着手中的奏折:“那衆位想要誰去?”
下面的人又不吭聲了。
溫霁屋中看折子,看得心情煩躁,一甩手,将桌子上所有的折子都掃了下去。
“嘩啦啦——”落了一地。
姜來恰好進來,險些被折子砸中了腳,幸虧反應快,她往後跳了一步,才躲過去。
這一步跳得,原本被吓得跪在地上的宮女,都沒忍住笑了一聲。
溫霁慌亂了一下:“先生?”
姜來彎腰拾起折子,粗略掃了一眼,不外乎是說溫霁識人不清,孫志無能,趙平之狂妄。
在他們口中,革職還不夠,應當牽連九族。
姜來看得目瞪口呆,當初康陽落難,這群人也沒有這麼着急吧。
她一本一本疊好,又給他抱在了桌面上,笑道:“君上在跟誰置氣?”
溫霁揮退身邊衆人,抿着唇。
當初在梁國,他小小年紀眼中還有一些野心,到了卞國,反而更加沉穩了。
溫霁:“辛相國掌管政務,又手握軍權,而屠禦史想要參誰就參誰,想讓誰罷官,就讓我下旨讓誰罷官。我并非要故意害孫志,他一路追随我從梁國到卞國,是除了先生外,我身邊唯一可信任的人,當時康陽有難,力排衆議讓他去,是為了讓他有些軍功可以服衆,而我也……”
他頓了下。
姜來卻自然而然接過去,道:“也可以在辛相國和屠禦史之間撕開一個口子,有個自己的人?”
“是我起了這樣的念頭,辛相國和屠禦史才打壓孫志,見死不救,”他低下頭,抓住袖口,聲音越來越低,竟有些不知所措,“我害了他,也護不住他。”
姜來翻了一下系統,若不是看到前方真實戰況,估計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此時的她穩如泰山。
但前線探子消息還沒遞上來,有些話也不能亂說,咳嗽一聲:“你怎麼知道孫志一定會落敗,而趙平之不會救?”
溫霁愣了下,精緻的小臉終于有了些松動:“先生覺得……趙平之騙了所有人?”
姜來一本正經道:“看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趙平之年少被屢屢責罰,還喜歡為百姓那丢雞少狗的事操心,成年後看到哪個世家大族欺淩他人,又常常一道折子遞上去,他甚至敢罵先王奢侈……你覺得是膽小怕事的人嗎?”
溫霁眼睛越聽越亮,搖頭。
“到了臨平那苦寒之地,他一個世家子弟能留下來,帶百姓耕種,鬥山戎,最後收編了一支軍隊,你覺得他沒本事?”
溫霁又搖頭。
姜來笑了:“先前你不是說,在先王未批的折子裡,有趙平之想要調回丹陽的上奏嗎?”
“我确實看到了……”溫霁道。
雖然這些折子大多數經過了他人之手,留下的,多是沒用的東西,他還是一本一本地翻閱,甚至找了先王的認真研讀。
姜來放慢了語速,問出了最後一問:“那你覺得此人對卞國徹底死心了,所以會對康陽落難見死不救?”
溫霁眼睛終于亮起來:“他若是死心,就不會想着調回丹陽,說明此人還有求取上進之心!”
“對,所以這道旨下去,他一定會去。”
以上所有話都是姜來瞎扯的。
她就像是大型考場上已知道答案卻倒推解題過程的人,絞盡腦汁分析,從而讓人信服。
這也是一種本事啊……
她喝了一口茶,心想着,自己真的越來越像個合格的神棍了。
窗外夕陽落下,拉下了長長一道光影。
姜來站了起來,站在光中,白皙的皮膚被照出了暖色,她微微弓腰,笑道:“君上哪裡走錯了,是走了一步好棋,等孫志歸來,這朝堂就能換一翻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