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五月中旬,氣溫驟然拔升。
沒有樹林的蔭蔽,沙子燒得幾乎站不住腳。鴉雲支起胳膊揩了把汗,招呼還在彎腰勞作的鴉遙和鴉飛先回林子裡吃午飯,避開最曬的晌午,等沒那麼熱了再開始幹活。鴉遙和鴉飛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稀稀拉拉朝鴉雲聚攏。
靠得近了,幾隻鴉獸相互之間也不說話,隻仔細着繞開鹽坑,埋頭一腳深一腳淺地往溪邊挪。
幾組坑裡白花花連成一片,被太陽一照,晃得打眼。幾隻鴉獸不得不眯起眼睛、甚至偏過頭去,才勉強緩解了眼睛裡的刺痛。
陳曦主持的幾項工程效果毋庸置疑,不僅提高了産量,更在最大限度上減少了各道工序中的人工操作環節。鴉獸們早就習慣了陳曦這些驚世駭俗的創造,現在她們潛意識裡覺得這些工程效果好是應該的,不好才稀奇。
這次還确實有些不足之處。
盡管倒坑、撈魚、串繩這些真正需要人去操作的地方單拎出來都可以忽略不計,可零零碎碎的小事湊在一起卻能把每天的日程都占的滿滿當當。在這種強度下連軸轉上半個月,幾隻鴉獸明顯感覺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但現在還遠不能松懈。
陳曦說,她們上半年的産出就決定了部落的未來。
且不說部落衆人已經在缺鹽的情況下掙紮了将近半年,現在正伸長了脖子盼她們能帶回去一大堆食鹽以做補給;就單說腌魚,若在考察期間腌魚真能穩定量産,陳曦就會将海邊劃為重要的産糧基地,甚至為了腌魚開辟一條從部落到海邊的運輸路線。
一旦路線開通,歸魚入海的習性就再也影響不了部落,海魚完全可以填補歸魚缺失的空檔,無論何時何季都能讓部落内貯存大量魚肉來兜底。不僅如此,富餘的糧食還能賣給周邊部落,讓部落再多一份收入來源。
而且,為了獎勵鴉獸們做出的貢獻,陳曦還答應這次在海邊工作的所有鴉獸酬勞全部翻五倍。
五倍!那是五頭高大威猛的鹿,以及數不清的果蔬和谷子!這些糧食甚至能鋪成一張松軟的大床,就算下半年一根指頭都不動也夠讓她們躺平到明年開春!
滋事重大,為了自己,也為了部落,就算每天下工後累到連胳膊都擡不起,幾隻鴉獸也咬緊牙關硬生生挺了下來。
現在她們将希望寄托在鴉羽身上。鴉羽夠争氣,說服的鴉獸夠多,才能湊夠換班的人數,下半年将她們三個換回部落去休假。
手腳全部泡入溪水中,幾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舒服的喟歎。
長時間跟海水打交道,鴉獸們的手上腳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口,行動間皮肉繃展,裂口張開,海水就争先恐後往裡灌,往往一天下來皮肉又疼又癢,隻有泡在溪水裡才能稍稍緩解一下。
任務太重,這些裂口甚至都找不到愈合的時機,就算僥幸長好了,通常也是這邊的口子剛并攏,那邊又綻開了。
雖然現在不怎麼痛了,但那也是因為活幹久了外皮磨出一層像繭一樣的硬殼,把内裡的嫩肉護住了。
這種皮膚上的異變在承擔了更多工作的手爪上更加明顯。
鴉雲現在養成了一個壞習慣,那就是一閑下來就翻來覆去地看自己脹痛的手爪,她知道光看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确有其事,看來看去鴉雲總覺得這些硬殼好像一天比一天厚了。
溪水悶的很,水面上一絲波瀾也不起,靜水底下手爪看起來比平時更加脹大。鴉雲索性攪散了水波,擡手喝住随意蘸了蘸水就想走的鴉遙:“哪去!巫曦是不是說過必須徹底搓幹淨才能走?來,你過來,我看看到底洗淨沒有!”
好在海邊的生活并非全是勞累與傷痛,還有美食可以撫慰她們疲憊的身心。
剛進樹林,香料混在鮮肉的油脂中小火煎烤的香氣就先竄進了她們的鼻腔裡,然而快步走近一看,卻隻看到火上架着一張薄石闆,并沒看到陳曦的人影。
鴉雲撩開簾子看了眼石屋裡邊,沒人。鴉遙已經挑着肉塊興沖沖地跑過來了:“鴉雲你看!是兔肉!”
鴉雲皺着眉使勁嗅聞才從厚厚的香料味下面分辨一絲出兔肉的味道:“還真是……這附近居然有野兔?糟了,巫曦可能有危險!”
鴉遙将兔肉提溜起來瞅了一圈,不以為意地塞進嘴裡:“怕什麼。來的時候我就吃過巫曦用弓打的兔子了,那隻可比今天這隻大多了,這才這麼一丁點,哪算得上什麼危險啊。我估計她也是嫌這點肉不夠我們吃,正追着看能不能多打幾隻呢!”
鴉雲撿魚叉的動作一頓,臉上滿是震驚:“巫曦會用弓?”
鴉遙不明所以地擡起頭:“對啊,還用得很好呢。我見過巫曦打兔子,她那射箭姿勢和用箭習慣跟狼胡一模一樣,就連準頭都差不多,應該是狼胡教她怎麼用弓的吧。”
鴉雲知道狼胡的水平,三個部落裡邊就數狼矛和狼胡的箭術最好。盡管狼胡智力上有所殘缺,但老天就像心有不忍一樣,給了他一副超乎常人的好身體。
還在灰狼部落時,狼胡就每天玩命似的練,不到力竭誓不罷休。狩獵隊散場之後經常看見狼胡累的渾身哆嗦哆嗦,得躺在地上緩半天才有力氣爬起來回家。就鴉雲的觀察來看,與其說狼胡是對學會用矛上心,倒不如說狼胡根本就是對所有能更好操控自己身體的活動都很上心。
不過狼胡和陳曦初來乍到,兩個人身體又各有各的缺陷,為了活下去拼一些也算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