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抱着熟睡的人兒下車，回到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出租公寓，阿斯蘭在考慮着要不要給卡嘉莉換一套更舒适的住宅，但看向窗外的濃濃夜色和周圍溫馨的布置，他選擇将這件事列入行程，不急于當下解決。

身為整棟出租公寓樓的所有人，阿斯蘭自認自己進出戀人的公寓沒有任何問題，不如說，從明日開始他們的關系就要更進一步，法律意義上的。

卡嘉莉的卧室很小，除了簡易的衣櫃和單人床之外，空間所剩無幾，同她過去的宅邸有着天壤之别。一想到曾經也算得上是千金大小姐的戀人此刻蝸居在普通上班族的公寓内，卻要背負整個公司的名譽和全部100名員工的生計，他的心情就變得複雜起來。

如果他當初沒有選擇回PLANT，而是陪在卡嘉莉身邊的話，情況會不會比現在要好一些呢？

但如果自己沒有選擇回到PLANT說服父親不再盲目收購小型産業，沒有說服董事會緊跟時代潮流在生産模式和理念上做出改變，卡嘉莉也根本沒有機會買下被法拍的奧布重新開始，尤其是在藍色宇宙集團已經虎視眈眈盯上了奧布完整産業鍊的情況下。說服父親放棄收購，利用PLANT集團的信譽遞交證據，最終将藍色宇宙集團的非法融資和走私交易事實公布法庭，這是當時的他能想到的，最能給卡嘉莉帶去幫助的辦法，現在想想，他也确實沒有做錯。

隻是他的戀人太負有責任感，又太為别人着想了。

回憶起過去兩年裡被壓抑的情感，阿斯蘭終于釋然，早在卡嘉莉寄來戒指的第二天，他就應該不顧一切地追到奧布，去向她表明自己的真實想法。

是年輕的他太過于自負，自我意識過剩，甚至還萌生了“她背叛了自己”的可笑結論，才讓他們白白浪費了2年，才讓卡嘉莉獨自一人吃盡了苦頭卻無人傾訴。

打開精巧的筆記本電腦端坐在床鋪的邊緣，阿斯蘭趁着等待郵件回複的空當，撫摸着戀人的發絲，那柔軟脆弱又堅韌的金發，與她的主人一模一樣。

蜷縮在床鋪間的卡嘉莉就像個新誕生的嬰兒，隻是眉頭緊皺着，像是在做什麼噩夢。與她平日裡給人的開朗性格不同，自烏茲米先生意外過世起，她的睡姿一直這般沒有安全感，就連最為放松的時刻，都像個易碎的人偶。

電子郵件的提示聲被調成了靜音，屏幕右下角的兩則郵件，是阿斯蘭先前向法務聯絡的公司股份占比情況，以及私人律師對于婚前财産公證明細的拟定契約。

他對于自己婚姻有着絕對的掌控權，即便在過去，所謂的商業聯姻也不過是提案，阿斯蘭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選擇，而不再盲目遵循父親的期許行動。

這份主動權，是卡嘉莉讓他意識到的，用在他們的未來上，再适合不過。

對于計劃唯一可能造成隐患的，反而是奧布的财政狀況。

奧布是一家近兩年才重新上市的新公司，融資情況并不複雜，生産模式同員工規模甚至不如PLANT的一個子公司，但這是卡嘉莉珍視着的奧布，所以必須在拟定契約裡，保證好奧布的利益不受損，其名譽不會因為婚姻關系本身受到侵害。

如果不先保證奧布的權益，阿斯蘭很清楚卡嘉莉就是犧牲自己的名譽，也不會坦然選擇婚姻這條最保守的途徑。

為了公司的權益犧牲自身利益，簡直是本末倒置。如果是大學時期仍信奉優績主義的自己，絕對會認為為公犧牲自我利益而不選擇利益最大化的行為是可笑的。尤其是在奧布被合并入PLANT可能會獲得更好發展的現實條件下，阿斯蘭大概會對卡嘉莉的堅持嗤之以鼻。

他好像也的确對自己頭腦出衆，競賽屢屢獲獎，卻選擇不進入PLANT研發崗位實習獲得更豐富履曆，而在大學得過且過、無所事事的青梅竹馬基拉這麼抱怨過。

那段時期的觀念矛盾，導緻與他有着多年情誼的基拉那時瘋狂回避着與他的交往。在不被青梅竹馬理解，又急切想要獲得父親認可的焦慮下，那個迷茫不知該前往何方的阿斯蘭，遇上了卡嘉莉。

話說基拉現在選擇待在奧布而不選擇PLANT，可能就是因為不想像過去的他那樣，滿腦子都是自我利益的實現吧……或者隻是因為奧布的氛圍太過于松弛，符合他的性格？

不過現如今那條生産線本身也是PLANT研發部門在與奧布進行對接，他總歸要與PLANT多接觸的，思緒被自己松弛的青梅竹馬打斷，阿斯蘭歎了口氣，選擇望向熟睡的戀人調整煩躁的心情。

——你的意思是我明天還要請一天假嗎？

阿斯蘭記得基拉的工作時間相當彈性，到點準時下班先不說，遲到更是家常便飯，和某位極其悠閑的，被視為吉祥物的PLANT股份持有人拉克絲·克萊因小姐倒是天造地設，難怪他倆能走到一起。

等等，也就是說對于員工管理相當放松的奧布，對于管理者卻異常嚴格嗎？

這什麼倒反天罡的公司……

不過阿斯蘭很清楚，多半隻是因為卡嘉莉自身的性格原因，才讓她如此奔命。

畢竟那可是她最為珍視的奧布，一想到這裡，他的情緒都變得複雜了起來。

為了一家公司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這種事情，在他看來是難以想象的，為了不讓卡嘉莉胡思亂想，他結婚都要考慮奧布的前途發展，啧……

大學時期因為與父親的理念相悖，畢業季那陣子他沒有選擇繼續在PLANT實習，而是前往了名不見經傳的奧布做些研發工作。不得不說，比起效率至上的PLANT的工作環境，奧布的确更為人性化，不論是烏茲米先生的管理風格還是員工的相處氛圍，都比PLANT更有歸屬感。

烏茲米先生所謂的“人性化發展”理念……卡嘉莉正在為堅持這個理念而一直努力着，想到這裡，阿斯蘭也隻能無奈地搖搖頭，在公證明細的草案中進行删減。

這注定是一條艱難的道路，在這個效率至上利益最大化的時代，他能為卡嘉莉的理想所做到的，也就隻有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比如——讓她毫無後顧之憂地選擇結婚生下孩子什麼的。

真不知道變賣自己所有家産為奧布融資的卡嘉莉在想什麼，這不是完全沒有給自己留後路嘛……而且PLANT集團和奧布公司的未來發展什麼的，同他們在一起本身，有什麼影響嗎？有必要為了這個原因提出分手嗎？

為了一家公司選擇分手這一點，阿斯蘭是絕對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

隻可惜，他過了兩年才真正下定決心修正這個錯誤。

随着回車鍵的按下，他們的領證手續也被提上了日程。

?

05

說實話，卡嘉莉是被強烈的生理欲望逼迫着從睡夢中醒來的，眩暈感伴随着要炸開的頭疼讓她連起床都成了一件困難事兒，即便補充了睡眠，她的疲憊感也沒有絲毫的緩解。

能讓她克服溫暖床鋪的誘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淩晨清醒過來的，隻有來自大自然的欲望（Call in Nature）。

狹小的出租屋是客廳與飯廳合并的LDK，透過廁所的窗口向外望去，窗外隻有寥寥幾戶亮着燈光的人家，估計也是熬到深夜做PPT的可憐社畜。

在大約一個月之前，她也是這群深夜肝工作人群中的一員。但現在，她隻要是超過11點睡覺都會被某個人在社交軟件上用無形的“嚴肅眼神”盯着，用無言的舉動敦促她趕緊睡覺。明明他自己也是工作到深夜的工作狂，卻要逼迫她準點上床什麼的，太雙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