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宜銘因過度緊張與手臂失血而昏迷過去前,他仿佛看到了小漁就蹲坐在自己身邊,不時用腦袋頂頂自己胳膊,發出輕輕的嗚聲。
他當時想,他的小漁要孤零零地走了,留下他一個,孤零零地活着。
他這主人真不稱職,合該小漁要走。
陸宜銘再次睜開眼,視線變得清明許多,他垂眸看向自己綁着紗布的手臂,一片殷紅竟讓他好受了些。
“讓姜師傅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既然事情已無法挽回,那他隻好用活人的規矩做些清算。
姜師傅沒能按照規定及時收起置物架上殘存的巧克力,是他失職。
一直在開車的管家莊錦聽到這話,頓了下才答:“少爺,姜師傅已經在莊園裡二十年了……”
“開了。”
陸宜銘落下判詞,字字冷硬。
莊錦輕歎一聲:“是,少爺。”
“昨天逆行跟我撞車的人在哪兒?”陸宜銘啟唇,又問一句。
他的助理蔣澈連忙應答:“在醫院,據說他還沒醒。”
蔣澈回頭說話,目光不經意落到了他老闆的手臂上。
那一片紅與淡淡的血腥味足夠讓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他等了兩個呼吸,才試探道:“去醫院嗎,陸總?”
陸宜銘向後靠倒,身體與車座貼合。
他阖上眼,下颌線冷硬,喉結緩緩滾動,聲音模糊。
“嗯……”
……
VIP病房内靜靜悄悄,無人打擾。
陸宜銘就坐在病床邊的沙發上,右手肘撐着扶手,拳面托着腮,人卻坐得不歪,矜貴得體如雕塑。
他看着病床上的人,醫生說病人身上并無明顯外傷,體征也正常,照理不該昏迷這麼久。
既然沒事,那也該快醒了,陸宜銘倒是有耐心,他不信有人能沒事裝睡裝一整天。
池漁。
他把這個名字放在心裡繞了兩圈,暗自冷笑。
沒想到跟自己相撞的會是他——三年前他正式成為陸家家主、掌管豐勉集團時,跟池漁有過一面之緣。
對方是豐勉合作方池朝陽的兒子,被人帶來晚宴見世面的。
陸宜銘當時還評過對方一句“真巧,我的小狗也叫小漁,你長得有些像他”,事後想想那話有些冒犯,果然池漁後半程瞧着也怏怏的,顯然心存芥蒂。
而如今……
陸宜銘表情淡漠,視線裡透着冷。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人,他理應能見到小漁最後一面的,如果不是因為對方在車道逆行,他的小狗也不至于在孤單中咽氣。
此刻,他看着池漁鼻尖偏左處的小痣,暗想這人憑什麼擁有與小漁同樣的名字,憑什麼擁有與小漁同一位置的标志,這人憑什麼……
忽然,視線裡那粒小痣動了下,随後是嘴唇,眼角,整張臉。
陸宜銘看見病床上的人醒來,睜着眼,發出輕輕的一聲“啊”,那雙眼眸與小漁很像,瞳色不深,眼睫卻長。
他心裡生出痛恨,厭惡如藤如蔓,纏得他喉嚨發緊,反胃欲嘔。
在對方投來視線的瞬間,陸宜銘出聲,宛如鬼判。
“池漁,因為你,我錯過了我家小狗生前最後一面,這份債,你打算怎麼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