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陸宜銘語氣平靜,盡可能不帶情緒。
身邊的人終于不再追問,而是又扒着車窗,看向窗外。
車内陷入安靜,連司機準備的樂聲都小得可憐。
陸宜銘陷入車座,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下墜。
不經意中,他往身旁看了看,他這才發現,池漁後腦的小旋很明顯。
順時針,小小的,明明一頭鬈發,那塊兒卻很平整。
他想起自己的小狗。小漁腦袋上也有這麼一小塊,是小狗之前受傷恢複後留下的。
池漁小時候也摔傷過嗎?還是說那是天生的?
陸宜銘收回視線,沒再多想。
他隻要确認池漁此刻情緒平穩就夠了。
至少從對方的背影看起來,這人還是蠻平靜的。
……
陸宜銘不會知道,平靜,隻是小狗的表面。
如果可以,小漁真想當場跳車跑回陸家然後死死扒着陸宜銘卧室的床腳不松手。
他不想離開陸家啊啊啊啊啊!!!
明明他上一秒還覺得自己是幸福小狗,結果下一秒就變了。
他就是一隻沒有主人要的流浪小狗!
小漁看着窗外的風景想了又想,自己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夠好,才讓陸先生産生了送自己走的想法?
他本想直接問的,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根本不用問,因為他哪裡都沒做好。
吃飯,他跟陸先生一個桌兒。
睡覺,他跟陸先生平齊。
零食,他天天偷陸先生的巧克力吃。
出門溜達,他就知道亂跑!
這根本就不是一隻好小狗該做的事,跟以前的小漁比差遠了,難怪陸先生要趕自己走。
小漁掰着手指頭算,距離柳太的酒會還有好幾天,自己還有時間争取,隻要他後頭好好表現,說不定陸先生會回心轉意呢?
于是從那天晚上起,莊園裡的人驚奇地發現,那位好不容易從狗變成人的池先生,又變回了狗。
不光吃飯回了小狗專座上,散步也規規矩矩地跟在陸宜銘身邊。
做完工以後,不再總是盯着手機看,而是乖乖地在客廳或坐或趴,完全就是一隻等待主人的小狗。
他們不知道的是,睡覺的時候,池漁總是半夜就趴到陸宜銘床邊,等陸宜銘一醒來,看到的就是蹲坐在地上的池漁,清晨迎接他的不是陽光,而是池漁的“早上好”。
但小漁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越是規矩,陸先生的态度就越是冷硬。
對方像是不喜歡自己這麼做一般——明明之前這些事都是陸先生要求自己這條小狗做的——陸先生甚至還說:“我說了會放你走就不會食言,你沒必要做這些讨好我。”
随着酒會的日期到來,小漁内心越來越慘淡。
看來,自己是注定要被趕出陸家了。
去酒會那天,小漁甚至都沒興緻再撐起笑臉。
他眉眼耷拉着,換好衣服後走出客房,一開門,就看到了已打扮妥當的陸宜銘。
陸先生穿得很好看,西裝革履正貼合他的氣質,因為隻是個酒會,他沒系領帶,領口扣子解開,露出喉結與些微鎖骨,沉眉站在那裡時,像一尊雕塑。
雕塑比小漁個頭要高些,視線從上方往下投,不算溫和,但也不讨厭,像看死物。
小漁在心裡歎氣,自己怎麼就這麼不争氣,能讓陸先生這樣不喜歡自己。
他聽見雕塑說話,陳述表祈使:“該出發了。”
小漁動了一步,但很快又撤回。
“陸先生,我可以帶玩具去嗎?”
有灰色大頭怪在,他應該能情緒穩定些,不然他怕自己一想到酒會結束自己就要離開陸先生這件事會哭。
小漁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成年人出席活動好像都不會帶玩具。
但他實在……
陸宜銘原本還看着自己,這會兒已經撤開視線了。
小漁望着對方冷淡的表情,心說陸先生應該不會答應自己了,那樣重要的場合,自己作為陸先生的男伴,不該出格的。
他垂下眼皮,想着還是别等陸先生給自己宣判了,自己識相點,先讓步吧。
“算了,我……”
“可以,你想帶就帶。”陸宜銘的聲音傳來,還是涼飕飕的,提不起勁一般,但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小漁心尖上蹦迪,“你是我帶的人,他們不敢說你。”
“嗯?”小漁擡起眼皮,興緻總算高了一些,“那巧克力可以帶嗎?”
“可以。”
“酸奶呢?”
“……可以。”
“那……”小漁的犬牙咬着下唇,泛白了以後才松開,他等了一個呼吸,終于問出來,“那你送我的蝴蝶,我也可以帶着嗎?”
陸宜銘轉過身,往電梯方向走。
他的手卻一直握着走廊扶手,像頑童一般任由漆木在手心滑行。
等他都走出去兩米了,才回傳來輕淺的一聲——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