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宜銘以為小漁給自己做飯,是跟之前一樣有事求自己。
但并沒有,據小漁所說,他隻是不直播太閑了,所以跟王阿姨學了做菜而已。
平心而論,小漁做的東西依舊平淡,但比當初亂炖的雜燴要好很多。
陸宜銘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說出了一聲“有進步”,給孩子高興得當場繞着餐桌跑了三圈。
小漁高高興興地挨上陸宜銘,邊喘氣邊道:“我就知道我做東西是好吃的。”
陸宜銘邊切肉邊笑他:“就這麼自信?”
“那當然。”小漁晃晃腦袋,“小狗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有碎光閃爍,像夏夜的星粒。
陸宜銘看着對方的表情,還是覺得這樣鮮活的小漁有些陌生。
他并不讨厭,但他覺得心虛。
因為小漁說的,都是他絕不會說出口的話,他從不覺得自己能做成什麼,自己走到今天,把陸家和豐勉集團支撐得如此圓滿,隻是因為他足夠謹慎,他積累的資本足夠多。
他并不出衆,隻是夠幸運,他不像小漁,對方總能帶着必勝的心去面對一切,失敗了就再找出路,成功了就誇贊自己——如小漁所說,小狗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小漁确實有那個能力與精力去大言不慚,但自己呢?
他不過是個連父母都不願意認可的普通孩子,他隻不過是占了小漁主人的身份,才讓對方願意聽自己話。
跟小漁相比,他确實……太過僥幸了。
小漁與陸宜銘四目相對,看不明白對方的表情。
好奇怪,陸先生似乎有些欣慰,又似乎有些慌張。
小漁湊過去,像是邀功一般,對對方說道:“陸先生,我現在快有五十萬粉絲了。”
陸宜銘哽住,想到小漁如今的變故都是因為他,隻敢“嗯”一聲。
小漁笑起來:“這都是你的功勞,陸先生,如果不是你,我也找不到現在這個賽道,當然,我自己也有一些苦勞,但肯定不如陸先生你多。”
陸宜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漁在互聯網上爆火,确實是他一手推動的。
他的表情更顯心虛。
“不過我能漲粉,跟綠書的老闆有關系,叫金建非,陸先生你認識嗎?”
陸宜銘嗯啊一陣,話音含糊:“好像見過。”
小漁眼睛一亮,跟陸宜銘湊得更近:“他們說金建非給我打賞,是因為相中我了。”
陸宜銘:……
他猛地咳嗽起來,一張臉因咳嗽而漲紅,眼角也因為劇烈的動作而帶上水漬。
小漁被他吓了一跳,連忙倒了杯水,喂他喝下,手一直放在陸宜銘背後,輕輕地拍:“沒事沒事……”
等陸宜銘終于停下咳嗽以後,他斜眼看向小漁:“你說什麼?”
小漁一臉無辜:“網上都這麼說,金建非給我打賞,讓我下播,是因為舍不得看我在鏡頭面前跳舞,她有這種占有欲,是因為相中我了。”
“但其實在她之前,還有另外一個人,他也總給我打賞,叫我下播,陸先生,你說他是不是也相中我了?”
相中?
陸宜銘有些懷疑小漁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相中”是什麼意思,不然怎麼會說得這樣輕松,又毫無煩擾。
“也不一定,他們給你打賞,叫你下播,可能隻是單純不想讓你跳舞。”
“不跳舞?那我直播還能做什麼呢?”
“隻要不跳舞,”陸宜銘咳嗽後的聲音變啞,低沉如蠱惑,“做什麼都可以。”
小漁歪着腦袋:“是這樣嗎?”
陸宜銘覺得小漁的視線有些灼人,扭過臉,繼續吃自己的晚餐。
沒想到自己說不出口的話,被小漁三言兩語就緩和了。
在咽下一口牛肉之後,陸宜銘還是沒忍住開口:“你會因為他們強行讓你下播而讨厭他們嗎?”
小漁拿過剛剛喂過陸宜銘的水杯,給自己也倒了杯水。
他毫無芥蒂地放到唇邊,飲下一口。
陸宜銘用餘光看到小漁的動作,心頭猛地一動——他和小漁是親密,但這也太親密了。
小漁嘴唇上還帶着水痕,燈光下看着濕潤又勾人,如應季又美化後的水果。
“我不讨厭,他們總有道理的,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他們隻是不希望我在鏡頭前跳舞而已。”
小漁舔了下嘴唇,水漬變淡,唇色依舊鮮麗。
“但他們如果能告訴我原因就好了,我就不用這樣猜了,對吧?”
陸宜銘垂下腦袋,感覺自己握刀叉的手愈發沉重。
“你還願意聽他們解釋嗎?”
“當然,他們又沒有犯錯,他們隻是做了一些我不懂的事情而已……啊,提醒我了陸先生,我還沒把007大哥從黑名單裡拉出來,挺對不起他的,我為了不讓他給我打賞,直接就拉黑了。”
陸宜銘:……
原來自己被拉黑,不是因為小漁煩自己嗎?
他看着小漁一邊從黑名單裡拖出自己的賬号,一邊眉飛色舞地跟自己解釋。
“這就是007大哥,陸先生,他可好了,從我第一場直播開始就給我打賞,他給了我好多終極一号,他們說那個禮物特别貴……不過我得等下個月綠書出收益明細才能知道賺了多少,你說我要不要還他一些呀?不過我也不認識他,我去打擾也不好對吧?你說我把他拉出黑名單以後,他還會來看我嗎?我不跳舞了,他還會叫我下播嗎?”
小漁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密集的題海将陸宜銘淹沒,但這些問題并沒有讓他窒息,反倒一直在托舉着他,讓他意識到——自己并沒有被讨厭。
無論如何,他的小漁都不會讨厭自己,也不會讨厭任何人。
小漁總是這樣,别人做了讓他不理解的事,他隻會把事擱置,絕不上升,也不内耗。
要不說金毛眼裡沒一個壞人呢。